宴会厅的风向变得比江城六月的天气还快。
十分钟前,这群衣冠楚楚的名流还在围着萧天泽推杯换盏,把慕容集团当成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
十分钟后,慕容曦芸站在主舞台中央,手里拿着那支并不算沉的话筒,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枚核弹。
“慕容集团将首期注资五百亿,成立‘江城商业互助基金’。”
她没看台下那些瞬间瞪大的瞳孔,也没理会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视线越过人群,只在公玉谨年身上停了一秒,嘴角那抹弧度有些玩味。
“凡是遭受过非正当商业竞争、恶意收购或技术封锁的企业,都可以申请。当然,审核标准只有一条——”
慕容曦芸顿了顿,纤细的手指在话筒金属杆上轻轻敲击,
“不管是谁,只要是萧总想让他死的,我就让他活。”
全场死寂。
这是要把桌子掀了,连带着把萧天泽的饭碗也给砸了。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墙头草们瞬间有了决断。
几十个身价过亿的老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地涌向赵琳所在的位置递名片,生怕晚了一秒就被划出这条金光闪闪的方舟。
角落里,萧天泽手里的水晶杯“咔嚓”一声裂开。
红酒顺着指缝流下来,染红了那双洁白的手套,看着像血。
“姐夫,你看那孙子,脸绿得跟我的抹茶蛋糕一样。”
慕容晚儿躲在公玉谨年身后的阴影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抓着半只没啃完的波士顿龙虾钳。
她把满是油光的手指在公玉谨年那件几十万的高定西装后摆上蹭了蹭,又觉得不够干净,干脆把脸埋在他胳膊上蹭掉嘴角的酱汁。
公玉谨年没动,任由这只人形挂件在他身上作乱。
“别急,他在憋大招。”公玉谨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萧天泽。”
果然。
萧天泽扔掉碎裂的酒杯,接过侍者递来的新手帕擦了擦手。
他脸上那种扭曲的愤怒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被一层更加阴毒的笑容覆盖。
他走上拍卖台,挥退了原本的拍卖师。
“各位,今晚的压轴拍品,有点特殊。”
萧天泽拍了拍手。
两个黑衣保镖推着一辆盖着红绸的小推车上来。萧天泽猛地掀开红绸。
没有古董,没有珠宝。
托盘里只有一叠打印纸。
纸张边缘有些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代码,有些地方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印记。
那是血。
公玉谨年瞳孔猛地收缩。
他认得那些字迹。那是凌霜妍被关在地下室里,用颤抖的手指在废纸背面写下的核心算法。
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黑障”病毒源代码。
“这是一位天才黑客的……遗作。”
萧天泽特意加重了“遗作”两个字,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钉在公玉谨年脸上,带着某种残忍的快意,
“听说她为了写完这段代码,手都废了。啧啧,真是一双巧手啊,可惜了。”
“起拍价,一千万。”
公玉谨年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凌霜妍躺在病床上那只毫无知觉的右手,看到了她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
“我要杀了他。”
公玉谨年往前迈了一步,浑身的肌肉绷紧到极致,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发出脆响。
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只手很软,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别脏了手。”
慕容曦芸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身边。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晚香玉味道瞬间冲散了公玉谨年鼻端的血腥气。
她没看萧天泽,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公玉谨年被晚儿蹭乱的袖口。
然后,她举起手里那块金色的号码牌。
“一个亿。”
轻飘飘的三个字,把现场嘈杂的议论声全部堵回了喉咙里。
萧天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原本想用这个东西激怒公玉谨年,让他当众失态,甚至动手,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安保把他扔出去,彻底踩碎慕容家的脸面。
但他没想到,慕容曦芸会直接用钱砸。
“慕容总裁真是……豪气。”萧天泽咬着后槽牙,
“不过这可是那位黑客的心血,一个亿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我出两亿。”
他在赌。赌慕容曦芸不会为了几张废纸跟到底。
“十亿。”
慕容曦芸连眼皮都没抬,再次举牌。
全场哗然。
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慕容曦芸疯了。
十个亿,买几张打印纸?这已经不是败家能形容的了,这是在烧钱点烟。
公玉谨年侧过头看着她。
灯光打在她侧脸上,勾勒出那条完美得近乎锋利的下颌线。
她今天画了个极具攻击性的红唇妆,那抹殷红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她甚至没看台上的拍品,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公玉谨年的手指,仿佛刚才喊出去的不是十个亿,而是十块钱。
这种极致的傲慢,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霸气,让在场所有男人都感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也让所有女人嫉妒得发狂。
“姐……姐真帅。”慕容晚儿忘了啃龙虾钳,呆呆地看着自家姐姐,
“我要是个男的,我也想嫁给她。”
萧天泽握着拍卖槌的手在抖。
十亿。
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超出了天启集团流动资金的警戒线。
如果他再跟,万一慕容曦芸撤了,这十亿的窟窿能把他直接拖进破产清算。
但不跟?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女人用钱砸得不敢吭声,以后他在江城还怎么混?
“怎么?萧总没钱了?”
慕容曦芸终于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正眼。
她微微偏头,那头如瀑的长发滑落肩头,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和那个深邃得让人想犯罪的锁骨窝。
“没钱就别出来摆阔。这东西,我要了。”
那种语气,就像是在路边摊买菜时,随口对老板说“这把葱我要了”。
萧天泽气血上涌,理智彻底离家出走。
“十二亿!我出十二亿!”他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慕容曦芸笑了。
那一笑,如冰雪消融,却又带着某种让人背脊发凉的寒意。
她放下号码牌,没有再喊价。
萧天泽愣了一下,随即狂喜。赢了?慕容曦芸怂了?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
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名流,也不是模特,而是一队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警察。
走在最前面的警官手里拿着一张拘捕令,径直走向拍卖台。
赵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台上,手里拿着话筒,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念财报:
“感谢萧总的慷慨出价。不过很遗憾,这件拍品涉及一起重大商业机密窃取案和非法拘禁案,属于警方查扣的赃物。根据法律规定,赃物不得拍卖。”
“另外……”赵琳转身看向一脸懵逼的萧天泽,
“萧总,警方怀疑你与境外黑客组织‘深渊’有不正当交易,并涉嫌洗钱和教唆犯罪。请跟他们走一趟吧。”
轰——
现场炸了。
原来刚才的竞价,根本就是个局。慕容曦芸用十个亿的天价,把萧天泽的注意力死死钉在拍卖台上,就是为了给警方争取合围的时间。
“你耍我?!”
萧天泽反应过来,猛地扑向赵琳,却被冲上来的两个警察直接按在地上。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扣住了那双刚才还端着红酒装优雅的手腕。
“慕容曦芸!你个疯婆子!你敢阴我!”
萧天泽被押着往外走,经过慕容曦芸身边时,他还在疯狂挣扎,那张儒雅的脸此刻扭曲得像个厉鬼。
慕容曦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从赵琳手里接过那叠沾血的代码稿,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转身,双手递给公玉谨年。
“物归原主。”
公玉谨年接过那叠纸。纸张很轻,但他觉得有千钧重。
“这十个亿……”他嗓子有点哑。
“没花出去。”慕容曦芸耸耸肩,顺势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不过就算花出去了也值得。能看到萧总戴这幅银手镯,这场门票钱就不算亏。”
周围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他们看着这对璧人,男的俊美冷厉,女的霸气无双,身后还跟着个正在舔手指头上龙虾汁的绝美少女。
这一家子,简直就是江城新的神话。
……
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行驶在沿江大道上。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
慕容曦芸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她踢掉脚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毫无形象地蜷缩在真皮座椅上,脑袋枕着公玉谨年的大腿。
那件开叉到大腿根的丝绒长裙滑落一边,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在车内氛围灯的映照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累死我了。”
她闭着眼,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为了调动那五百亿的现金流,我跟董事会那帮老头子吵了三个小时。还有那个航运线的切断计划,差点把欧洲分部的负责人吓出心脏病。”
公玉谨年伸手,指腹轻轻按揉着她的太阳穴。
“值得吗?”
“当然值得。”慕容曦芸蹭了蹭他的掌心,像只被顺毛的猫,
“龙家完了。龙傲宇在看守所里‘畏罪自杀’,用的是牙刷柄。龙父卷款潜逃,刚在公海被国际刑警截住。以后在江城,没人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公玉谨年听得出这背后的腥风血雨。
为了他,这个女人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那种被保护、被偏爱、被放在心尖上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公玉谨年低下头,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辛苦了,老婆。”
慕容曦芸睫毛颤了颤,睁开眼。那双灰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倒映着公玉谨年的脸。
“就这?”她挑眉,那只没穿鞋的脚顺着公玉谨年的小腿慢慢往上滑,带着明显的挑逗,
“光嘴上说辛苦可不行。今晚回去,我要你……”
“咳咳!”
副驾驶座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慕容晚儿趴在椅背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坏笑地看着后面这两个旁若无人的家伙。
“姐,姐夫,我还在呢。能不能注意点妹妹的身心健康?”
“你?”慕容曦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脚上的动作却没停,反而更放肆地蹭到了公玉谨年的大腿内侧,
“你刚才吃龙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身心健康?那一桌子海鲜都被你造完了吧?”
“切,我那是为了帮姐夫出气!”晚儿理直气壮地嘟起嘴,
“把萧天泽吃穷也是一种战略打击!”
公玉谨年无奈地按住慕容曦芸那只作乱的脚,入手一片滑腻温热。
他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不是微信,是那种老式诺基亚才会有的单调震动。
那是凌霜妍给他的特制加密手机。
公玉谨年心里一紧,掏出手机。
屏幕上只有一行绿色的代码,自动翻译成了一句话:
【Frost的手神经坏死不可逆,但我有办法让她重回巅峰。甚至,比以前更快。】
【代价是,你必须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深渊’新的守门人。】
【——Ghost(幽灵)】
车窗外,江城的霓虹灯急速后退,拉成一条条光怪陆离的线。
深渊没有消失。
它只是换了个方式,向他张开了更大的巨口。
公玉谨年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他看着怀里疲惫睡去的慕容曦芸,又看了一眼前面还在哼歌的晚儿。
这条路,注定无法回头。
他慢慢打字,回复了三个字:
【时间,地点。】
点击发送。
屏幕熄灭,映出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