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深吸一口气,从僰人悬棺开始,到蒲甘佛塔,吴哥窟仪式,爪哇火山神庙,最后是西藏古格的雪原和冰川下的生态穹顶。重点突出了朗图的最终目标、基金会的介入、多吉坚参的警示,以及最关键的那个词——“鼓藏节”。
贡布一直沉默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听到“大地之心”和“守钥人”的时候,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等林远说完,屋里安静得只剩下火塘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石蛮粗重的呼吸。
“所以,”贡布缓缓开口,“朗图想用大地之心的能量强行打开蚩尤之门,复活僵尸始祖。基金会想抢那个能量,做成武器或者别的东西。而你的血脉,和那个门连在一起,门失衡,你就得死。”
“是。”林远说。
“鼓藏节就是门松动的时间点。”
“多吉坚参大师的手札是这么暗示的。”
贡布端起陶碗,喝了一口苦茶。他放下碗,看向阿雅。“丫头,你怎么看?”
阿雅刚给石蛮换完药,正在洗手。她擦干手,走到火塘边坐下。
“舅舅,林远说的都是真的。我在冰川下面亲眼看到了那个生态穹顶,还有大地之心。那种能量……很纯净,但也很脆弱。朗图的手法太粗暴,他会毁了一切。”她顿了顿,“而且,我们时间不多了。鼓藏节就在七天后。”
“七天。”贡布重复了一遍,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鼓藏节十三年一次,是整个苗疆最重大的祭祖庆典。到时候周围十几个寨子的人都会聚集到雷公山主寨,唱歌,跳舞,祭鼓,祭祖。如果门真的在那时候松动……”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那将是一场灾难。
“所以我们得提前找到九黎天宫的入口。”林远说,“在鼓藏节之前,进去,稳住大地之心,或者至少阻止朗图和基金会。”
“入口在哪?”贡布问。
林远调出平板,打开“烛龙”处理过的星图。“所有线索指向的区域,是以雷公山主峰为中心,半径五十公里的范围。但具体入口,需要结合古歌和鼓藏节的仪式来定位。”
贡布盯着星图看了半晌,摇摇头。“古歌我会唱,但里面的地名和指引,很多都已经失传了。需要找寨子里最老的歌师,还有巴莫巫医。他这些年一直在整理古籍,可能知道些东西。”
“巴莫阿公在哪?”阿雅问。
“在后山采药,明天一早回来。”贡布说,“今晚你们先休息。石蛮留在这里,我让人照顾。阿雅,你带林博士和他弟弟去你的竹楼安顿。”
阿雅点头,刚要起身,动作却突然僵住。
她猛地转头,看向东南方向——那是竹楼木窗的方向。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和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但阿雅的眼神变了。她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林远警觉起来。
阿雅没立刻回答。她闭上眼睛,眉头紧皱,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微微发颤。
过了大概五六秒,她睁开眼,声音压得很低:“我感觉到……她的气息。”
“谁?”林啸问。
“苏茜。”阿雅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那个基金会的女人,林啸你以前的搭档。她在东南边的密林里,气息很弱……在挣扎。”
林啸的身体瞬间绷直。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角往外看。外面只有黑暗和雾。
“距离?”林啸问,声音冷硬。
“不确定,但不会太远,不超过五里。”阿雅说,“而且……她不是一个人。周围有很多杂乱的气息,有黑苗的腐臭味,还有……另一批人,很冷,不带生气。”
贡布的脸色沉下来。“鬼哭涧。”
所有人都看向他。
“黑苗最近在鬼哭涧聚集。”贡布说,“那里是雷公山东南边的一条深涧,常年瘴气弥漫,毒虫遍地,平时没人去。但半个月前,我们的人发现黑苗在那附近活动频繁,还运了不少东西进去。”
“另一批人呢?”林远追问,“‘不带生气’是什么意思?”
贡布沉默了几秒,才说:“就是字面意思。我们派去侦察的小伙子回来说,看到一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动作很僵硬,脸色惨白,不像活人。他们和黑苗好像不是一伙的,但都在鬼哭涧附近出没。”
林远和林啸对视一眼。
“基金会的人体改造?”林远低声说。
“或者别的什么。”林啸松开撩着窗帘的手,“我去看看。”
“现在?”阿雅拉住他,“晚上进山太危险,而且你一个人——”
“我就是干这个的。”林啸打断她,“侦察,不接触。搞清楚那两批人在搞什么,顺便确认苏茜的位置和状态。”
“我跟你去。”林远站起来。
“你留下。”林啸看都没看他,“手伤着,去了也是累赘。而且这里需要你,等巴莫巫医回来,你得和他对接星图和古歌的事。”
林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林啸说的是事实。
贡布看着林啸,点点头:“你需要什么?”
“地图,向导不用,我一个人更快。”林啸说,“另外,给我点防瘴气的药。”
阿雅立刻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含在舌下,能顶四个时辰。遇到彩色雾气千万别碰,那是毒瘴,沾上就烂皮烂肉。”
林啸接过药丸,塞进战术背心的口袋里。贡布让人拿来一张手绘的羊皮地图,上面粗略标注了雷公山周边地形和主要路径。林啸扫了一眼,重点记下鬼哭涧的位置和可能的接近路线。
“保持通讯。”林远把一台加密通讯器递给他,“随时联系。”
林啸点头,把通讯器塞进耳后,调整好骨传导位置。他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匕首、手枪、两个弹夹、夜视仪、一根绳索、还有几块压缩干粮。最后,他套上一件深灰色的丛林作战服,脸上抹了几道油彩。
“我天亮前回来。”林啸说完,转身出了竹楼,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
屋里又安静下来。
石蛮在兽皮上昏睡过去,呼吸粗重但平稳。阿雅坐在火塘边,盯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发空。贡布慢慢抽着旱烟,烟雾缭绕,让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
林远重新坐下,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苦茶,喝了一口。苦味在舌根炸开,让他清醒了些。
“寨老,”林远放下陶碗,“鼓藏节的准备工作,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该通知的寨子都通知了,祭品在准备,鼓楼已经修缮完毕,主祭坛也清理干净了。”贡布吐出一口烟,“按传统,三天后开始封寨,外人不得进出,直到节庆结束。但今年……”
他顿了顿,“今年情况特殊,封寨恐怕封不住。黑苗和那些‘不带生气’的人,不会守规矩。”
“我们能调动多少人?”林远问。
“寨子里能打的青壮,一百二十人左右。”贡布说,“但真打起来,不够看。黑苗这次纠集的人手不少,而且他们有邪术。至于另一批人……”他摇摇头,“不清楚底细,但肯定不好对付。”
“基金会呢?”阿雅抬头,“他们不会明着来,但一定会暗中插手。”
“所以得提前布置。”林远说,“鼓藏节当天,主寨广场肯定是焦点。如果门真的在那里松动,朗图和基金会一定会现身。我们得在周围设伏,控制关键位置,同时还要派人守住可能的入口——如果入口不在广场的话。”
贡布磕了磕烟斗,“这些等巴莫回来再细说。他懂古阵法,知道怎么利用地形和仪式布局。另外,你们赶了一路,先休息。尤其是你,”他看向林远,“手伤着,脸色也不好看。”
林远确实累了。从西藏一路颠簸回来,精神高度紧绷,左手伤口又一直在疼。他点点头,没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