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还在深潜器里尖叫。
林深抬头看向观察窗外，远处海平面上空，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划破夜空，像一张不断收拢的巨网，朝这片海域罩过来。
“江城近海防线……是军方的‘天谴’无人机群！”林深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这东西——这是异能管控局专门用来封锁高危区域的电磁压制部队！
一旦让它们把网织成，这片海域所有的异能信号和高频通讯都会彻底中断。到时候，任何没拿到通行证的觉醒者，都会变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苍白之子”那句“你的药，我的壳”还在耳边回荡，像最恶毒的诅咒。
林深瞬间明白了：他激活海底平台、制造电磁囚笼的举动，虽然暂时困住了病毒，却也像在黑夜里点了把大火，把自己和这个刚冒出来的怪物，彻底暴露在了官方的眼皮子底下。
不能被抓。
一旦落到管控局手里，他和苏晚棠都会被当成最高级别的污染源。下场只有一个——隔离、解剖，甚至直接人道毁灭。
“AI，切换静默潜航模式，下潜到海床，走c7区那条废弃排污管道回去！”林深的声音冷得像冰。
深潜器引擎的轰鸣声瞬间消失。
整艘艇像一尾无声的鬼鱼，擦着“苍白之子”刚刚成形的领域边缘，悄无声息地滑向更深、更暗的海床。
林深没回头，但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个由金属菌丝构成的人形怪物，正好奇地伸出手，触摸着头顶那片由无人机编织的、闪着红光的电磁天网。
那动作，就像在品尝一道新奇的菜。
……
二十分钟后，旧港c7区。
一条巨大的排水管道深处，铁锈和海水的咸腥味混在一起，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
这里曾经是林深最早的秘密基地，是他“深渊工坊”开始的地方。
几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这个压抑的空间。
林深把昏迷不醒的苏晚棠小心地抱到一张行军床上——那是用旧集装箱板改的。他给她盖上防潮的军用毛毯，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阵阵发疼。
她体内的异能波动，因为五感封闭，已经死寂一片。
林深没时间悲伤，也没时间愤怒。
他转身走到一个布满油污的铁柜前，从里面翻出一台造型古怪的仪器。
这东西是他自己拼的——用废弃的军用雷达，加上几块青铜残片。那些青铜片上还留着模糊的古代铭文，是他从九鼎残片上硬剥下来的边角料。
“妈的，老子的东西，总得有点用。”林深低声骂了句，熟练地把扫描仪接到备用电源上。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重新构建出“苍白之子”那种扭曲、反逻辑的信息频率，然后把它们输入扫描仪。
他本来的想法，是利用九鼎残片那点微弱的时空道标属性，反向追踪这种逻辑病毒的源头。
仪器发出嗡嗡的低鸣，屏幕上数据流像瀑布一样疯狂闪烁。
几秒钟后，所有数据流突然停了。
一条尘封已久的数据库记录，被强行调取出来，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中央。
【物品名：镜花玉】
【来源：昆仑山时空断裂带】
【属性：具备‘认知锚定’效应，可强行稳定因时空紊乱而崩溃的个体感知。】
【备注：样本持有者——项目编号K09，状态：已注销。】
K09！
林深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个编号他死都不会忘——那是苏晚棠母亲在“基因觉醒计划”里的代号！
镜花玉……认知锚定……
这块玉，就是治愈逻辑病毒的关键！也是解决苏晚棠感知真空期的希望！
他正要往下挖更多资料——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不是他的仪器在响。
是江城全城的异能波动监测网络，被强行触发了！
……
三公里外，废弃的江城第三人民医院方向。
一道冲天的蓝色光柱拔地而起，强烈的异能波动像海啸一样，瞬间席卷了半个城市！
林深立刻切换监控视角，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让他浑身发冷。
一群眼睛冒着诡异蓝光的觉醒者，像最狂热的信徒，簇拥着一个身影，爬上了医院旧址旁边的市政钟楼楼顶。
那个人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
是失踪已久的觉醒者领袖，狂潮！
但现在的狂潮，早就没了人样。
他的脊椎处延伸出无数条章鱼触须一样的金属细线，那些细线刺进云层，和天空中的电离层产生共鸣，引得电闪雷鸣。
他高举双臂，对着楼下无数被感染的觉醒者，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看见了吗？！这才是真实！吃了它！吃了时间，我们就能看见真实的谎言！”
“看见！看见！”
楼下的人群发出整齐的应和。
然后，他们开始疯狂地自残——用最粗暴的方式激发自己的异能。
空气中，无数时空粒子被强行吸进他们体内，随即又在无法承受的悖论冲突下轰然炸裂。
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化作飞灰。
“他们在喂养……他们在用自己的命和异能喂养病毒！”林深瞬间明白了一切。
狂潮在主持一场波及全城的邪恶献祭！
如果不在48小时内找到镜花玉、中和病毒的认知污染，全江城的觉醒者，都会被这场疯狂的盛宴吞噬干净！
没时间犹豫了。
林深用“渊劫”戟身的力量，在苏晚棠周围布下一层简易的防御力场。
然后，他身影一闪，像鬼魅一样消失在排水管道的黑暗里。
……
几分钟后，废弃的第三人民医院，地下三层档案室。
刺鼻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所有关于“K09”项目和相关样本的纸质档案、电子档案，都被一种超高温能量烧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面合金墙壁，墙上布满了绝望的抓痕。
线索断了。
林深心里一沉。他正准备强行破开墙壁，看看后面有没有暗室——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的通风管道里幽幽传来。
那声音像声带被砂纸磨过一样。
“找玉？那你得先问问……谁活得比病毒还久。”
林深猛地转身。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清洁工白大褂、浑身皮肤大面积溃烂的男人，像壁虎一样从通风管道里爬了出来。
他瘦得皮包骨头，但眼睛亮得吓人。
最诡异的是，他手臂溃烂的皮肤下面，有无数银色的金属丝线在缓缓蠕动。
可他好像感觉不到半点痛苦。
噬菌者！
林深立刻认出了这个人——在地下黑市的情报里，这家伙被称作“噬菌者”，是个神秘人物。
噬菌者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冷笑道：“我是‘时渊实验室’最后一个没被同化的清洁工。我知道玉在哪儿，但这个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拿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林深问得干脆。
“一枚完整的、没稀释过的‘深蓝血清’原液。”噬菌者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只有最纯粹的毒，才能压住我体内这些小可爱。”
林深瞳孔微缩。
他从海底圣所的九鼎阵心里，拼死抢救出来的最后一支血清，本来是留给自己保命用的。
但现在，他没有半点犹豫。
他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取出一个金属保温管，抛了过去。
噬菌者一把接住，眼神狂热地打开管子，看着里面那管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液体，居然毫不犹豫，直接扎进了自己的脖颈动脉！
“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满足又痛苦的颤抖。污浊的血和纯净的深蓝血清在他体内疯狂交融、碰撞。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天花板的夹层。
“太平间……负二层，b4号冰柜。贴着‘K09遗体保存协议’……但记住，它现在不是一块石头……它是活的。”
林深不再多说，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冲向太平间。
……
砰！
他一脚踹开太平间冰冷的大门，精准地找到b4号冰柜。
撬开厚重的柜门，一股极寒的液氮白雾喷涌而出。
雾气慢慢散开。
只见一块巴掌大小、半透明的水晶，正静静地悬浮在极低温的保存液里。
那不是普通的晶体。
它的表面，正清晰地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
是幼年时期的苏晚棠！
她紧闭双眼，嘴唇却在无声地翕动，好像在黑暗中不停地呼唤着谁的名字。
林深心脏猛地一抽。
他伸手，刚把这块诡异的“镜花玉”从冰冷的液体里取出来——
轰！！！
一个宏大而狂暴的意识波，像重锤一样，狠狠穿透了整栋建筑！
是狂潮！
“找到了？找到就该分享！让所有人……都看见真实！”
刹那间，整栋医院大楼里所有的金属管道、钢筋、病床……在狂潮的意志下轰然扭曲、炸裂！
它们化作千百根致命的金属飞刺，从四面八方，朝着林深暴射而来！
“滚！”
林深怒吼一声，手中“渊劫”长戟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黑幕，把大部分攻击挡在外面。
他顺势把冰冷的镜花玉塞进胸口的战术背心里，准备强行突围。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突然从他身后扑了上来！
是噬菌者！
他用自己那副被病毒和血清共同侵蚀的残破身躯，死死挡在了林深背后，替他扛下了一波从死角袭来的、足以致命的金属攒刺！
噗嗤——
无数金属刺穿透了他的身体。
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痛苦，只是缓缓回过头，咧开一个血腥的、却异常解脱的笑容。
“记住，小子……”
他嘴里涌出夹杂着银丝的黑血。
“最干净的抗体……从来都是……从最脏的地方……长出来的……”
话音未落。
他的身体轰然炸裂，化作无数银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林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也就在这一刻——
那块被他贴身藏着的镜花玉，接触到他因战斗而升高的体温，突然起了反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感从他掌心传来。
林深低头一看。
只见镜花玉在他紧握的手掌中，留下了一道滚烫的、细微的裂痕。
那道裂痕的形状……
和他胸口那个神秘封印石的轮廓，完全吻合。
……
镜花玉像活过来一样，开始微微发烫。
林深能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正从玉中流出，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试图平复他体内躁动的异能和那股病毒带来的污染。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掌心的那道裂痕。
它不只是在皮肤上留下印记——林深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道裂痕，和他的身体建立连接。
像是……某种认证？
没时间细想了。
头顶传来无人机群的低鸣，那些红点已经逼近医院上空。远处钟楼的方向，狂潮的嘶吼和觉醒者们的疯狂叫喊混在一起，整个江城的异能波动乱得像一锅沸水。
林深把镜花玉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冲出太平间。
他得在军方完成封锁之前，回到旧港基地，把这块玉用在苏晚棠身上。
……
排水管道里潮湿依旧。
应急灯的光勉强照亮前路，林深的身影在管道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回到那个简陋的基地时，苏晚棠还静静地躺在行军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
防御力场还在，周围没有入侵的痕迹。
林深稍微松了口气，跪坐在床边，小心地取出镜花玉。
玉还在微微发烫，表面那张幼年苏晚棠的脸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柔和的、像水波一样的光晕。
“晚棠，坚持住……”
林深低声说着，把镜花玉轻轻放在苏晚棠的额头上。
玉刚触到皮肤，异变就发生了——
镜花玉瞬间融化成一道流光，钻进了苏晚棠的眉心！
紧接着，苏晚棠整个人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茧包裹起来。光茧像呼吸一样明暗交替，她体内死寂的异能波动，开始重新活跃。
但活跃的方式很古怪。
那些波动不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梳理”着，朝着一个稳定、有序的频率调整。
这就是“认知锚定”？
林深紧紧盯着苏晚棠，生怕出半点差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概过了十分钟，光茧渐渐变淡、消散。
苏晚棠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先是迷茫，然后逐渐聚焦，最后落在了林深脸上。
“……林深？”她的声音还很虚弱，但确实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我。”林深握住她的手，“感觉怎么样？”
苏晚棠皱了皱眉，像是在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
“五感……回来了。但好像不只是回来……”她抬起另一只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我能‘看见’一些以前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你身上有很重的污染痕迹，还有……”
她突然停住，眼神变得锐利。
“你的系统……它刚才是不是又启动了？”
林深一愣。
他确实重新连接过系统残响，用来启动“病原追溯模块”。但后来因为要逃离无人机群，他强行切断了连接。
按理说，苏晚棠不应该知道这个。
除非——
“镜花玉不光稳定了我的感知，还让我暂时能‘看见’信息层面的东西。”苏晚棠坐起身，虽然还有点摇晃，但眼神很清醒，“你的系统底层，有人在给你打补丁。”
“什么？”林深没听懂。
“意思是，有外力在强行修复你系统的漏洞，压制那些病毒信息。但那股外力不是从外部接入的……”苏晚棠盯着林深，一字一顿地说，“它是从你体内产生的——像是……早就埋好的后门程序。”
林深后背一凉。
他想起了那段被强制唤醒的记忆——十二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注入“噬菌序列”测试版。
难道那个程序不光是用来对抗病毒的……它本身就是一个后门？
就在这时，林深胸口那个封印石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灼痛！
他猛地扯开衣领。
只见那个原本只是轮廓的封印石印记，此刻已经变成了完整的图案——一个复杂的、像电路又像符文的烙印。
而烙印的中心，正是镜花玉留下的那道裂痕。
裂痕里，有微弱的蓝光在流动。
像是……在充能？
“不对……”林深突然意识到什么，“如果镜花玉是‘认知锚定’的道具，那它为什么会和我的封印石产生共鸣？这两样东西，根本不是一个体系的……”
苏晚棠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林深胸口的烙印。
就在触碰的瞬间——
两人的意识，同时被拉进了一片纯白的信息空间。
空间里，无数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而在瀑布的源头，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背对着他们，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实验报告。
报告封面上，清晰地印着两行字：
【项目编号：K09-镜像延伸体】
【关联样本：林深（编号：噬菌7号）】
那人缓缓转身。
露出一张和林深有七分相似、却更加沧桑的脸。
他看向林深，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儿子，好久不见。”
“或者我该说……‘培养皿7号’，你的第一阶段测试，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