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薄雾如纱，笼罩着空忍基地外围的商队集结地。
曙光商会的旗帜——以深蓝为底，勾勒着象征查克拉回路的银白纹路，中央是一枚抽象的金色飞翼，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车辕碾过潮湿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庞大的驮兽喷吐着粗重的白气，商队如同一条苏醒的巨蟒，缓缓驶入蜿蜒的山道。
千山便在这喧嚣与秩序的洪流中，他一身毫不起眼的粗布靛青短衫，头戴宽檐斗笠，斗笠边缘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腰间束着一条磨损的皮制工具带，挂着水囊和几个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零件，活脱脱一个跟随商会的随行人员。
他身上那属于首领的沉凝气势、仙术修成的圆融感，此刻尽数敛入骨髓深处，连呼吸都调整得与旁边几个低声交谈的商队护卫别无二致，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奔涌的溪流。
他靠在一辆装载着大型金属构件的平板车旁，车身覆着防水的油布。车轮滚动，颠簸感透过身下的硬木板传来。
千山微阖着眼，似在假寐，天人感应的状态却早已悄然铺开，无声无息地浸染着方圆数里的天地。
风掠过林梢的低语，泥土深处细小虫豸的蠕动，远处山涧奔流的清响，乃至商队中每一匹驮兽的心跳、每一个护卫因早起而略显粗重的呼吸、车轴摩擦发出的每一丝异响……万千信息如同细腻的丝线，被他的感知精准地捕捉、梳理。
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态而清晰的图景。
这并非力量驱使下的强行窥探，而是自然融入后获得的“馈赠”。
比起独行时那闪电般迅捷却略显单薄的孤影，此刻混迹于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商队洪流，反倒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观察忍界在自己领导下的空忍这只“蝴蝶”扇动翅膀后，水面之下细微涟漪的窗口。
几天后商队沿着商道蜿蜒前行，来到了川之国，这里地势起伏，森林逐渐被低矮的丘陵和开阔的河谷所取代。
当正午的阳光开始灼热，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出现在视野尽头——河下镇。
正如其名，城镇依着一条宽阔的河流而建。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如同一条流动的翡翠玉带,木质的水车吱呀转动，引水渠纵横交错，滋养着两岸丰饶的土地。
然而，这份依水而生的宁静富饶之下，一道无形的裂痕清晰可见。
商队在镇外指定的集散地停下休整。
马匹饮水，护卫们三三两两散开活动，或靠在车辕上啃干粮，或去河边掬水洗脸。
千山随意地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硬的麦饼，就着水囊里的清水慢条斯理地啃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座环河而建的城镇。
靠近河岸的区域，房舍低矮而密集，多为土木结构，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或陈旧的灰瓦。
街道狭窄而曲折，污水在路边的明沟里缓慢流淌，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衣着简朴、甚至打着补丁的镇民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为生计奔波的麻木与疲惫。孩童们在泥地里追逐嬉闹，皮肤黝黑，眼神却亮得惊人。
目光向上游移动，越过一片杂乱的市集和几座冒着黑烟的简陋工坊，城镇的格局陡然一变。
那是坐落在稍高坡地上的一片“贵族区”。
清一色的青石围墙圈出一个个独立的小天地，围墙内可见精巧的庭院、假山流水，甚至还有小型的演武场。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气派屋顶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属装置——曙光商会最新推出的奢华版太阳能热水器！
这些装置与空忍基地内那些注重实用性和能量传导效率的简洁设计截然不同。
它们的外壳被打磨得光可鉴人，镀上了一层明亮的淡金色，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流线型的曲面造型夸张而张扬，连接管道外包裹着某种带有暗纹的、类似锦缎的昂贵隔热材料.其顶端的集热核心并非普通的吸光黑晶，而是镶嵌了多颗细小但纯净的水晶作为装饰，如同贵妇人发髻上的宝石，散发着华而不实的璀璨华光。
一个这样的奢华版热水器，其价格足以抵得上一个普通上忍拼死完成一个A级任务的酬劳。
千山脑海中迅速闪过曙光商会的定价册。
它们如同一个个闪耀的徽章，无声地宣告着拥有者的财富与地位，与下方平民区低矮破败的屋顶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啧，又是‘金曜石’系列，东头柳川老爷家前两日刚装上的吧？瞧那金光，隔着河都能晃瞎眼。”
一个蹲在千山旁边啃饼的年轻河下镇值守人员和周围的同事聊着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更多的是见怪不怪的麻木，“听说这玩意儿光是外壳上那层镀膜，就够咱们兄弟吃上大半年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河下镇值守人员吐掉嘴里的草梗，嗤笑道：“何止！里头的循环泵是据说什么特制的‘静流III型’，用了水之国那边弄来的稀有软玉做轴承，那才叫真贵！听别人说，这玩意儿就不是拿来洗澡的，是摆着看的！柳川老爷家光伺候澡堂子的仆人就有四个，用得着这个？”
“可不是嘛，”年轻镇值守压低声音，“听说镇守大人府上装了三个！一个主宅，一个别院，还有一个专门给新纳的小妾用的澡池子！啧啧……”
千山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的神情，只是握着水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奢华版的销路出乎意料的好，尤其是在这些掌握着地方权力和资源的小贵族、豪商之间，它已成为一种攀比身份的新风尚。
曙光商会从中攫取的利润，足以支撑空忍数个大型研究项目的推进。这本是计划中的一环，利用人性的弱点攫取资源。
但亲眼目睹这财富堆砌出的荒谬“勋章”，与脚下这片土地上民众的困顿如此赤裸地并置，一种冰冷的计算感之外，仍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悄然滑过心头。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平民区，在那片低矮的灰褐色屋顶间仔细搜寻。
曙光商会并非没有面向平民的产品线。
“暖阳”系列亲民款太阳能热水器，结构简单实用，核心集热板采用高效吸光的材料，保温层是实用的泡沫晶石材料，舍弃了一切不必要的装饰和冗余功能，定价仅为六千两。
六千两。
在木叶，这大约是一百碗一乐拉面的价格。对于河下镇大多数依靠几亩薄田、或在河边工坊出卖苦力的平民而言，却可能需要一家人省吃俭用积攒大半年，甚至更久。
千山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片屋顶。
零星，极其零星。在视野所及的数百户人家中，他只看到了不到十户安装了那种样式简洁、颜色朴素的灰黑色“暖阳”热水器。
它们像是不合时宜的补丁，沉默地贴在破旧的屋顶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的实用气息。
推广不力？
千山微微蹙眉。他记得曙光商会对基层市场的渗透策略是相当积极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饼屑，对旁边还在闲聊的众人含糊道：“……去方便下。”声音沙哑，带着点乡土口音。
他佝偻着背，像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普通工匠，混入了通向镇内主街的人流。很快，他的身影便汇入了河下镇中心略显嘈杂的市集。
空气里混杂着河水的腥气、发酵的咸鱼味、廉价香料的刺鼻、汗水和尘土的气息。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摊位，售卖着时令蔬菜、粗糙的陶器、廉价的布匹、从河里捕捞的小鱼虾、还有各种手工制作的简易工具。
讨价还价的叫嚷声、孩童的哭闹声、商贩招揽生意的吆喝此起彼伏。
千山的步伐很慢，似乎在漫无目的地闲逛，斗笠下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很快，他就在一处人流较为稠密的街角墙壁上，发现了曙光商会的宣传海报。
纸张是相对廉价的再生纸，但印刷还算清晰。最显眼的位置，正是“暖阳”系列热水器的图示，旁边用醒目的大字写着：
【曙光科技，温暖入户！】
【“暖阳”家用热水器，只需六千两！】
【告别柴火烟熏，享受阳光沐浴！】
下方是几行稍小的字，清晰地列着数据：
【每日省柴十斤！】
【一年节省柴火费xxxx两！】
【两年回本，温暖十年无忧！】
旁边还配有简单的示意图：一个破旧的炉灶冒着浓烟，主妇被呛得咳嗽；另一边则是简洁的热水器，水流哗哗，主妇和孩子脸上露出笑容。
宣传点直击痛点——省钱！回本快！广告的位置也选在显眼处。
千山又陆续在另外几处人流聚集的告示板、甚至镇公所简陋的外墙上，都看到了内容相似的“暖阳”热水器广告。
看来曙光商会在此地的推广人员并非懈怠。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千山放慢脚步，在一处卖廉价陶碗的摊子前蹲下，随手拿起一个粗陶碗摩挲着。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入周围人群的交谈、神态、甚至细微的能量波动中。
“……听说了吗？渡边老头家咬牙装了个‘暖阳’！”旁边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对摊主低声说，语气带着点钦佩，又有点不以为然，“他婆娘为这事差点跟他打起来！”
“装那玩意儿干啥？”摊主是个干瘦老头，正拿着块破布擦拭碗上的灰尘，闻言嗤笑一声，“省柴？镇上后山枯枝烂叶多得是，勤快点跑两趟就有了！六千两啊！得买多少盐多少布？渡边老头糊涂！我看他婆娘闹得对！”
“话也不能这么说，”汉子放下担子，抹了把汗，“渡边老头他娘瘫床上好几年了，洗擦身子要热水，天天烧柴火烟熏火燎的，他婆娘也受罪。听说装上后，热水管子直接通到屋里盆里，可方便了。渡边老头说，省下砍柴挑柴的功夫，能多编几个竹筐去卖。”
“那点功夫能多挣几个钱？”
老头摇摇头，显然不认同，“六千两！那是实打实的钱！得编多少筐？再说了，那玩意儿真能用十年？要是坏了咋办？听说得找专门商会的人修，镇上的铁匠张麻子都弄不了！麻烦！”
“这倒也是……”汉子也犹豫了，“不过我看渡边老头家装上后，他婆娘气色是好了点，不用天天被烟呛了。”
“哼，他家要不是搭上曙光商会的关系，给曙光商会当竹匠，他也不会去买的。”老头撇撇嘴，嘴上满是嘲讽，心中却也羡慕的很，人心往往皆是如此。
千山放下粗陶碗，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类似的对话片段，夹杂在各种市井嘈杂中，不断汇入他的感知。
一个妇人抱着刚买的糙米，对着墙上的“暖阳”海报看了又看，最终叹了口气，摇摇头快步离开，眼神里只有无奈和渴望。
几个半大少年围在铁匠铺门口，看着铺子里通红的炉火和挥汗如雨的学徒，其中一个指着远处贵族区屋顶的金光，兴奋地说着将来要当大商人、也要装那种金闪闪的东西。
其他少年哄笑，说他白日做梦，不如想想怎么让铁匠师傅多教两手打铁的本事，先吃饱饭要紧。
六千两的“暖阳”热水器？
对他们来说，生存本身，就已经耗尽了每一分力气，榨干了每一滴血泪。省下的柴火？未来的便利？
那是只有解决了今日温饱、明日下葬钱之后，才敢稍稍奢望的遥远梦境。
河下镇，如同忍界无数角落的缩影。
曙光商会的广告打得铺天盖地，计算精准诱人，但那光明的许诺，只照亮了极少数人的屋顶。
对于沉默的大多数，那点微光还不足以穿透他们头顶沉重的生存阴云。
他们被牢牢地钉在匮乏的泥沼里，挣扎喘息，目光所及，只有眼前这一日的口粮，下一顿的柴火。
空忍制造的“变量”——太阳能热水器，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忍界根深蒂固、令人窒息的阶级鸿沟和资源分配的巨大不公。
贵族们挥霍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用金光闪闪的“玩具”装点门面。
而普通人，连一个能改善一点点生活品质、算起来极其“划算”的实用器具，都无力负担。
千山缓缓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穿透市集的喧嚣，再次投向那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贵族区屋顶。金色的奢华版热水器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像是一枚枚冰冷的嘲讽勋章。
一股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明悟，如同归墟谷底的寒潭水，缓缓漫过心头。
阻碍“暖阳”普及的，从来就不是曙光商会的推广力度，也不是底层民众的愚昧短视。
而是那如同铁幕般笼罩在忍界之上的、由旧有秩序和资源垄断构筑的沉重枷锁。
贵族豪商们对土地、河流、矿产、甚至贸易渠道的贪婪攫取，像一只只无形的巨手，将社会财富的涓涓细流强行聚拢到金字塔尖，只留下最贫瘠的沙砾供底层挣扎。
河下镇依水而生，河里的鱼虾、两岸的沃土、河道的运输之利，滋养出的财富，最终却只肥了那些围墙里的人。
他们用空忍提供的“奢侈品”来炫耀财富，而空忍想提供给平民的“必需品”，却因这扭曲的分配而成了无法企及的星辰。
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在千山紧抿的嘴角悄然浮现，转瞬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愤怒？怜悯？
这些情绪对于此刻的千山而言，都太过奢侈。
他像一个站在高处的棋手，凝视着棋盘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发生的惨剧。
个体的悲欢离合，在这盘宏大的棋局中，只是构成大势的细微尘埃。
这些贵族老爷们越是贪婪，越是肆无忌惮地聚敛财富，制造着悬殊的贫富差距，底层积累的怨气与绝望就越是深重。
这种深重的不公，如同堆积的干柴，只需要一颗火星……而空忍，恰恰掌握着点燃火星、并引导火势的能力……
商会需要市场扩张，需要打破地方豪强的垄断渠道。
空忍需要更广泛的民众支持，需要瓦解旧有秩序的基础，需要让那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看到一丝希望，哪怕那希望是由空忍亲手点燃的火焰带来的。
千山自己也需要更多的人口加入到研究查克拉本质的道路上来。
河下镇平民屋顶上那寥若晨星的几台“暖阳”，如同黑暗中的微弱萤火。
现在还不够明亮，但它们是种子。
只要空忍持续推动查克拉变革的洪流，不断拓宽商路，打击垄断，引入新的生产方式，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刻，提供那枚点燃干柴的火种，那么这些萤火终将燎原。
这些高高在上、沉浸在金光闪耀中的贵族们，他们今日的贪婪和短视，他们制造的巨大不公和深重民怨，在无意中，恰恰成了推动空忍这架巨大战车前进的、最为有力的“助力”。
“真是……一群‘大好人’啊。”
千山在心底无声地低语，那丝冰冷的弧度再次掠过他的嘴角，这一次停留得稍久一些，带着一种洞悉命运轨迹、掌控大势走向的冷酷与嘲弄。
“如此卖力地替我们堆积着干柴，省去了我们多少引导的力气。这份‘大礼’，日后定当……好好‘回报’。”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贫富悬殊、光影分割的河下镇全景图，是忍界的一个微小缩影。
哭喊声、叹息声、金光闪闪的热水器、破败的屋顶、麻木的面孔、绝望的泪水……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材料，在他心中那冷静到极致的思维熔炉中，被提炼、锻打，最终铸造成更加清晰、更加冷酷的战略蓝图的一部分。
这不是千山路过的第一个镇子，也不绝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在离开空忍势力范围后，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复而已。
他扶了扶斗笠，转身，身影重新融入商队休整的人群中，依旧是那个毫不起眼的随行人员。
商队的号角响起，休整时间结束。
驮兽被重新套上轭具，沉重的车轮再次碾过泥土。
庞大的商队如同巨兽苏醒，缓缓驶离了这座光影交织的河下镇，沿着蜿蜒的商道，继续向着火之国的方向驶去。
千山靠在车辕上，闭上眼，仿佛再次陷入假寐。
车轮滚滚，载着不动声色的谋划者，碾过阳光下的尘土，驶向风暴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