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对太子夏无殇那番关于“力量”的直言不讳,如同最后一记重锤,敲定了某些事情,也加速了一些进程。
三日后,太子夏无殇率领的大夏使团,在一场低调却规格极高的仪式后,悄然离开天阙城,南下奔赴那片风起云涌之地。使团规模不大,但随行人员皆是精锐,其中更隐藏着数位皇室供奉和军中宿老。夏无殇离京时,回望那巍峨宫城,眼神中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润内敛,多了几分沉毅与决然。潜龙离渊,风雨相随。
林枫在客栈后院,远远“目送”使团出城,只是淡淡一笑,便继续摆弄手中几样刚从万宝楼弄来的、据说产自南域火山深处的奇异金属。他对夏无殇的南行之路并不太关心,那只是这盘大棋中,一枚或许有用、或许无用的棋子自己选择的落点。
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出行”。
天阙城,待得够久了。该看的戏看了,该喝的茶喝了,该揍的人也揍了。虽然这里衣食住行都有人上赶着伺候,但总归不是自己的地盘,待久了,那股子被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的感觉,即便他不在意,也觉得有些厌烦。
更何况,南域血煞宗那摊子事,既然开了口,总要去收拾干净。他不是喜欢留尾巴的人。
离城的念头一起,便如春风野草,迅速蔓延。
他没有刻意隐瞒这个想法。当万宝楼大长老再次亲自前来,恭敬地询问前辈近日可有任何需求时,林枫一边试着将一丝混沌气息融入那块暗红色的火山金属(金属瞬间变得柔软如泥,然后又迅速凝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动质感),一边随口道:“准备一下,我过两日要出趟远门,去南边逛逛。你们楼里有没有南域详细点的地图?尤其是血煞宗老巢附近,还有那些火山啊、毒瘴啊、古迹啊之类比较特别的地方,标注清楚些。”
大长老闻言,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凛。惊的是这位果然要动了!凛的是,目标明确指向血煞宗和南域险地!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应道:“前辈放心!万宝楼在南域经营多年,各处情报、地图最为详尽!晚辈立刻回去整理,将最完整、最机密的南域全图及险地、势力标注,连同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南域特产、避毒、御火等小玩意儿,一并送来!”
“嗯,有劳。”林枫点点头,注意力似乎又回到了手中的金属上。
消息不出意外地再次不胫而走。
林枫要离开天阙城了!目的地:南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于天阙城各方势力而言,这无异于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这位大神,终于要亲自下场,去清理他看不顺眼的“垃圾”了!天阙城持续数月的、令人窒息的高压状态,或许即将随着他的离去而转移!
有人松了口气,比如那些日夜提心吊胆、生怕哪里不小心触怒林枫的本地权贵和宗门代表。
有人兴奋雀跃,比如那些本就与血煞宗有仇怨、或希望在接下来的变局中攫取利益的势力。
有人忧心忡忡,比如与血煞宗有着千丝万缕隐秘联系,或担心林枫此行会彻底打破南域乃至九玄平衡的某些古老存在。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聚焦在了客栈,等待着林枫正式离城的那一刻。
万宝楼的效率极高。次日一早,大长老便亲自捧着一个特制的储物手镯送来。里面不仅有一份用神识才能完全阅览、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南域及周边地域全息地图(包含了地形、灵脉、矿藏、险地、势力分布、甚至一些隐秘的传送阵和上古遗迹线索),还有大量南域特产的灵材、丹药、符箓,以及数件品质极高的御火、辟毒、隐匿身形气息的法宝,甚至贴心地准备了南域通用的几种货币和身份文牒(虽然对林枫可能根本没用)。其用心程度,堪称无微不至。
林枫收下了地图和部分他觉得可能有趣的小玩意儿,其他的都退了回去。“用不着这么多。”他如是说。
离城前最后一日,林枫如常去梨芳园听了场戏,去城西吃了碗阳春面,又去万宝楼逛了一圈,用紫晶令买了点零碎。他的举动一切如常,仿佛只是寻常出门访友,而非要去掀翻一个雄踞一域的庞大魔宗。
但跟在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各路眼线,以及城中那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气氛,却揭示着这次“寻常”出行的极不寻常。
翌日,清晨。
天光微亮,薄雾未散。
林枫依旧穿着那身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背负双手,缓步走出了客栈。
他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只有一个挂在腰间的、暗红色的火玉葫芦,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客栈掌柜带着所有伙计,跪在门口,恭送这位住了数月、让他客栈“名扬九玄”也让他心惊胆战了数月的大人物,头都不敢抬。
林枫走出客栈大门,脚步未停,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不紧不慢地朝着南城门方向走去。
他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原本该是清晨逐渐苏醒、开始喧嚣的街道,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长街两侧,所有的店铺都早早开门,但店主和伙计都屏息凝神地站在门口或窗后。更多的修士、百姓,则自发地拥挤在街道两旁,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那个缓步而来的灰衣身影。
敬畏、好奇、崇拜、恐惧、期待、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空气中。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只有林枫那并不响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清晰地回荡。
嗒…嗒…嗒…
他走过醉仙居,楼上有窗扉微开,似有目光深深凝望。
他走过天机阁分部,门口那位分舵主躬身垂首,不敢直视。
他走过曾经发生过冲突的巷道,那里早已修复如新,但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日那凌厉拳意与法则波动的残留。
他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笔直的通路。没有人指挥,没有人喧哗,一切都在沉默中有序进行。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主街两旁,从街头到街尾,从楼阁到屋顶,黑压压一片,却依旧鸦雀无声。整个天阙城,仿佛都在为一人送行,举行一场沉默的盛大仪式。
这种万巷皆空、唯我独行的场面,比任何锣鼓喧天、百官相送的排场,都更加震撼人心。因为它并非源于权势的强迫,而是源于对绝对力量的敬畏,以及对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未知存在的本能瞩目。
林枫面色平静,对两旁那密密麻麻的注视目光恍若未觉。他走得很稳,目光偶尔扫过熟悉的街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留恋(或许是对某家点心铺子的味道),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踏上新旅程的淡然。
他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些“熟人”。有曾经在论道台下听他点评的年轻修士,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万宝楼的一些执事,恭敬地垂手而立;甚至,在远处一座高塔的飞檐上,他隐约捕捉到了一抹月白色的清冷身影,一闪而逝。
是冰魄宫的洛冰璃?她还没走?林枫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终于,他走到了南城门。
高大巍峨的城门早已洞开,守城的兵将全都肃立在两侧,盔甲鲜明,却同样低着头,不敢仰视。
城门外,并非空无一人。
太子夏无殇的使团早已南下,但此刻,城外官道旁,却停着数辆造型华贵却不失雅致的马车,以及一些气息沉稳、衣着各异的修士。
万宝楼大长老带着几位核心长老,亲自等候在此。见到林枫,连忙上前,深深行礼:“前辈一路顺风!万宝楼在南域各处分号,已接到总楼严令,前辈但有差遣,无所不从!此去山高路远,还请前辈务必保重!”
另一侧,几名身着官袍、气息渊深的内侍,代表皇帝夏弘景,奉上了一个玉盒,里面是皇室珍藏的疗伤圣药和一枚可调遣边境部分军队的虎符(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并转达了皇帝的祝福与“大夏永远是前辈朋友”的承诺。
天机阁也派人送来了一枚特制的玉简,声称里面是阁中高手近期对南域天机的一次模糊推演结果,“或对前辈有所助益”,态度极为谦卑。
甚至西域佛国,也有一位留守的僧人,奉上了一串由妙音天女亲自加持过的佛珠,言说“可宁心静气,辟易外魔”。
林枫没有拒绝这些送别之礼,一一点头收下,放入储物空间(万宝楼送的储物手镯)。他明白,这些势力并非完全出于好意,更多的是在表明态度,划清界限(与血煞宗),以及为日后可能的交集铺路。
“多谢各位。”他对着众人,简单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迈步,走出了城门。
脚步踏上官道的那一刻,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座雄伟繁华、却又因他而压抑了许久的天阙城。
目光平静,无喜无悲。
下一刻,他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微风拂过,微微荡漾了一下,随即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清晨尚未散尽的薄雾与初升的阳光之中。
没有动用身法,没有撕裂空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仿佛他从未属于过这里,也从未真正离开过。
城门外,送行的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是什么手段?完全感知不到任何灵力或空间波动!
城墙上下,城内无数目睹这一幕的修士百姓,也在短暂的呆滞后,爆发出压抑许久的、巨大的喧哗声!
“走了!他真的走了!”
“就这么……没了?”
“深不可测!果然深不可测!”
“南域……要变天了!”
天阙城,在经历了数月的高压与瞩目后,随着林枫的离去,仿佛骤然卸下了千斤重担,长舒了一口气。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被带往南方。
而那位掀起风暴的灰衣身影,已然踏上了属于他的征途。
目标,南域。
血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