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第一天,贾琏的名声就打了出去。
贾琏对此叫苦不迭,本想着是个闲职,打打盹睡睡觉,摸鱼算了。
没想到一道稍微难一点的题目而已,才解决没多久,事情就被传出去,越来越多的秀才举人闻讯而来。
这下子好了,全都奔着他来,上任第一天嗓子都说哑了。
他的名声因此传开,诸多秀才举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来请教,然后皆目瞪口呆。
同是举人,贾琏的实学可谓登峰造极,就连十来位主讲同僚,看向贾琏的眼神都变了。
“散衙,都别围本官这儿。”贾琏沙哑着嗓子道:“本官要回家,有问题明日再问。”
他真是服了,早知道装聋作哑表示不会,那可就轻松,可瞧上那殷切嗷嗷待哺的眼神,他又不忍拒绝,于是一直被一帮人围着。
“座师!”一个两鬓斑白的举人眼巴巴看着他,眼神热切道:“明儿可要早来,我们都等着呢!”
贾琏瞪眼道:“你们哪来这么多问题,好歹是举人!成何体统?”
那举人眼巴巴道:“座师讲授深入浅出,晦涩之理竟如指掌观纹,明了易晓!弟子虽愚,亦能渐入佳境,茅塞顿开。”
达者为师,何况贾琏乃是正儿八经的主讲,年岁算不得什么,既来请教都要称一句“座师”,而持弟子礼。
贾琏摆摆手,一帮子老登一口一个“座师”,他表面毫不在意,其实心里颇为得意,好为人师嘛,这才越讲越兴奋,完全停不下来,不忍心说自己不会。
只是该下班就下班,加班是不可能的。
加上嗓子不好受,实在是坐不住。
坐上马车,贾琏慢悠悠回府。
娇妻和可卿都没在,许是忙着处理营生事务。
两个大营生,他放任不管之下,事务可是不少的。
平儿和瑞珠都不在,身边丫鬟就红玉,待对方泡上热茶,贾琏歇息了半个钟头,嗓子才好受不少。
左等两女不来,贾琏想起旁边的林黛玉,于是起身出门。
林黛玉瞧他来,脸上顿时一喜,哒哒哒就小跑过来,停在面前却幽幽道:
“琏二哥说好来看我,却总没见人影,哼。”
贾琏微笑道:“这几日有事操劳着,脱不得身,这会儿不是来了么?”
林黛玉侧过脸,黛言黛语道:“如此说来,倒是妹妹的不是了,琏二哥操劳着,妹妹还不识趣,真真无理取闹了些,该好好有劳琏二哥大驾才是呢。”
“……”贾琏一脸促狭,笑眯眯道:“好妹妹,你怎地学我说话呀。”
林黛玉面上一红,嗔道:“还不是受琏二哥耳濡目染,我原不会这般的。”
贾琏笑着道:“不对,我也是与妹妹学的。”
林黛玉撇嘴道:“那会儿第一回见面,明明是琏二哥先如此,后来多次用这语调,我这才学了两句。”
贾琏嘿嘿一笑,心说你哪需要学,你是黛玉本玉,开山祖师呀。
一边进屋一边瞧,见家具都置办完全,便心下放心。
当然只是会客厅,卧室之类的房间却是不好再进。
贾琏问了日常,林黛玉说一切都好,老太太时常叫她过去吃饭,唯有那宝玉烦人,总想和她套近乎。
一去老太太那儿,贾宝玉自然时常在,这是免不了见面的。
贾琏沉吟道:“少给他好脸色,宝玉是给他一点颜色就开染坊,不搭理他就是。”
林黛玉不语,她其实不大想去贾母那,当日贾母偏袒的模样历历在目,那宝玉又是个无法无天的,她宁愿待在院子里也不想去。
奈何寄人篱下,长辈赐不敢辞,贾母叫她一起吃饭,她还真不得不去。
她看了贾琏一眼,琏二哥自是极好的,奈何只一心陪凤姐姐和秦姐姐,同时还要操劳别的事务。
她眼尖,明显瞧见琏二哥精气神差了些,不似金陵扬州时,想来是回府后操劳事务过甚。
她先前的话,确实有些不对呀,显得不懂事、无理取闹了些。
听贾琏又说道:“妹妹身子骨弱,饭后该在院中散步,空闲时疾步行走,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林黛玉轻声应下。
贾琏忽而笑道:“我这儿正好了:“有套体操,好叫妹妹学了去,每日辰时练一练。”
贾琏于是把后世零零后的广播体操——七彩阳光拿出来,打算让林妹妹学。
“来,林妹妹瞧好了。”贾琏一边示范一边说道:“我做一个你跟着做一个,凭林妹妹的聪慧,希望一遍记住。”
在林黛玉和丫鬟的注视下,贾琏手舞足踏。
偏偏看着挺有章法,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只是贾琏一个大男人,做这小学生的体操看起来比较滑稽,红玉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贾琏回头眼睛一瞪,板着脸将红玉排在黛玉身后,雪雁和鹦哥也没跑掉。
鹦哥是贾母赐给林黛玉的,林黛玉将其改名为“紫鹃”,年岁只比雪雁大一岁。
四女一板一眼跟着贾琏做,不多时一套结束,贾琏笑眯眯问道:“都记住了没?”
除了林黛玉,三个丫鬟都摇着头。
贾琏感叹一句:“妹妹果真聪慧。”
随后又教开合跳,高抬腿之类的,希望能改善林妹妹的身子骨。
“走了。”
贾琏告辞道:“改日再来瞧妹妹,妹妹有事儿尽管来寻我,莫要客套。”
林妹妹虽然还小,但他成婚之人不可久待,他得顾及对方的清誉。
回到东厢房。
可卿倒是回来了,娇妻还未归。
两人一个管自家营生,一个管府里营生,相比之下府里的投入更大,故而事务更多。
“二爷~”
秦可卿快步行来,原本有些疲惫的脸蛋,瞧见贾琏后都烟消云散。
贾琏心疼道:“累么?”
秦可卿嘴角上扬道:“不累的,能为郎君分忧,妾身心底高兴。”
贾琏拉着可卿的手,叮嘱道:“多任用几个管事媳妇,你少操劳些,可别损耗了身子。”
“郎君莫忧心,妾身晓得轻重。”
秦可卿乖巧回话,迷恋的往贾琏身上凑,轻声道:“若是疲累,妾身晚上也不会那般有气力呀…”
“嘶。”
贾琏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可卿宝贝,真是越来越开放了。
曾经,摸摸手指都叫他登徒子的人啊,大半年的相处后,彻底放飞自我,真是妙不可言。
正要说什么,却见可卿脱手而去,回眸朝他风情万种一笑:“二爷且等着,我叫瑞珠和红玉去厨房熬补汤。”
说着来到厅里,在一个隐秘的箱子里取出枸杞子等物,交由瑞珠和红玉,叫两人亲自去厨房看着熬。
正要回身寻郎君说话,外边丫鬟一声:“奶奶回来了。”
秦可卿来门口一看,一大帮丫鬟婆子,簇拥着明艳无双的王熙凤归来。
她不由一笑,她这奶奶还是没变,一样的爱逞这些威风。
王熙凤挥手让丫鬟婆子各自归位,仅有平儿和丰儿在两边跟着。
“二爷回来没?”
秦可卿笑着道:“奶奶快来,二爷就等奶奶了。”
王熙凤一愣,脸蛋慢慢红起来:“什,什么意思?”
什么等她,这话好生熟悉啊。
见可卿促狭模样,王熙凤忍不住轻啐道:“浪蹄子,二爷一回来,就没见你正经过。”
两女一道进屋,打眼瞧见贾琏一身官袍,正惬意品茶呢。
王熙凤心中一动,小声对秦可卿说道:“今儿别胡来了,把二爷赶去书房睡,我们在旁他把持不住,这两日瞧他腰酸背痛……那补汤熬来给二爷补补。”
秦可卿颔首道:“叫瑞珠和红玉去了,至于去书房睡,还该二爷明白,否则他不依呢。”
王熙凤小声道:“二爷好脸面,不好直说,就扯谎说咱俩一块儿来红,二爷想必应下。”
“好法子。”
两女议定,便微笑上前。
却见贾琏瘪嘴道:“二爷我心里苦啊,罔顾拿她们当心肝儿宝儿,如今竟已是背着我说话,唉唉唉,我不活了。”
王熙凤和秦可卿扑哧一笑,一左一右上前,给贾琏捏着肩膀。
王熙凤好笑道:“二爷搁这给谁上眼药呀?”
贾琏没好气道:“你却不知,那人是我们这里一个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称辣子,你只管晓得她叫凤辣子就是。另一人呢,我只晓得她小名唤作可儿,都来伤我的心呢。”
两女听得一乐。
王熙凤笑着道:“也不瞒二爷,我们没说旁的,因今儿都来了红,说些体己话,不好脏了二爷耳朵。”
贾琏挑挑眉,心说你俩的日子我岂不知?搁这糊弄鬼呢,到底意欲何为?
听秦可卿说道:“二爷,今儿上书房睡吧,或者奶奶上我偏房睡。”
贾琏明白过来了,下意识摸摸腰子,张张嘴想说话,但还是没说出来。
哼了一声,贾琏心里高兴的起身往书房去。
然而身后传来的娇笑声,却让他老脸一红。
真是古人诚不欺我,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啊。
来到书房坐下。
不多时,竟有一碗补汤送来。
贾琏黑着脸,在红玉幽怨的目光中,咕噜噜一口干完。
娇妻和可卿的心意,他哪能不知,既是为了他好,还考虑他的面子,是以没必要逞强。
不管这些风月事儿,贾琏想起水泥,想着明日上一天班,后日就去内府看成果。
此外,还要备考会试,实学题目不怕,可会试考的更广,包括当官必备的为官技能,诸如公文奏章格式、吏治相关题目、赈灾等策问类型都要学习。
府里还有王夫人要处理,事情蛮多的。
见红玉还耷拉着脸,贾琏一把拉入怀里,香了一口。
红玉迷迷糊糊,整个人都是懵的,但秀丽的脸蛋却是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
正以为自己熬出头,抬头一看,二爷已是松开她,坐在桌案边慢悠悠品茶。
她羞涩道:“二,二爷,你,你干嘛呀~”
贾琏将碗递过去,不解风情道:“把碗送回去。”
红玉眼神又幽怨起来,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转身出门后,一只手忍不住往脸上探去,却生怕将二爷的口水擦没了,连忙止住,脸上浮现羞涩和喜意,开开心心送碗回去了。
回来后,伺候了二爷洗漱,她却暗暗想到,今晚没必要洗脸了,得之不易呀。
“……”
翌日。
贾琏到学堂上班。
不出所料的,人一窝蜂往他这儿来,其余主讲旁边却是冷冷清清。
有的乐于见此,图个舒坦,有的神色不忿,颇有些嫉妒,还有的干脆一起来听课了。
贾琏摇摇头,知道这主讲职位只是过渡,考中进士还得换地儿,这里懒得多费神打交道。
今日的问题少了很多,毕竟哪有那么多问题。
最后一个讲完,众人却没离去,只眼巴巴看着他。
贾琏瞪眼道:“没问题就走吧,本官还要睡觉呢。”
这话理直气壮,把学生们都干懵了,心说你来主讲的,还是来睡觉的呀,可是他们的问题已经问完,贾座师赶他们是应当的。
就在大家准备散去时,有位年轻的秀才开口道:
“座师大人,都说实学没用,学了也是白学,论治理能力还不如正途科举,自武帝开创并重视,鲜见成效。”
“乃至后边几位万岁都不重视,直至今上重提,座师乃实学大家,如今实学不显,好似孤帆远影,我们如履薄冰,您觉得我们这实学能走到对岸吗?”
此言一出,大家忙停住,都把目光看向贾琏。
是啊,他们这实学遭别人看不起,尤其那些儒生,把他们当粗鄙的武夫划分在一块,认为实学是奇技淫巧。
同是秀才身份,人家正途的秀才看不起他们实学秀才呢!
也就贾琏特殊点,竟压了正途解元一头,得陛下青睐,直接任官格物学堂主讲。
而这,还建立在如今陛下重视的情况下,若是陛下见没用处从而放弃,或者下任皇帝不重视,他们又当如何?
闭目养神的白胡子主讲,都把眼睛睁开,好奇看向贾琏,想听对方如何回答。
贾琏环视一圈,一字一句道:
“诸君!”
“何苦自个儿看不起自个儿?实学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道,也不是晦涩难懂的之乎者也,而是一条为万世开太平的大道!”
“论粮食,今有良田万顷,然不知粪土之性、节气之变、农具之巧,亩产不过石余!若学‘格物’之术,辨土壤肥瘦,制新式耒耜,修水利沟渠,则亩产可增数倍,仓廪充盈,百姓不饥,天下自安!此非‘小道’,乃‘养民之大本’!”
“论边防,匈奴扰边,非独靠兵勇,更需坚甲利兵。若不知冶金之理,则甲胄不坚;不明机械之巧,则弩箭不远!学‘利器’之术,炼精铁、造强弩、筑坚城,可使边军少流血,疆域得稳固。此非‘玩物’,乃‘固国之利器!”
“论工程,黄河决堤,岁岁为患,非仅因水猛,更因堤坝不坚、疏浚无方。若明‘水力’‘土性’之理,制测量之器、筑抗洪之堤,则可免千万生民流离。此非‘淫巧’,乃‘救民之仁术’!”
“诸君!”
贾琏看着目光火热的众人,大手猛挥,拳头攥紧,高声道:
“实学不是‘奇技’,也不是‘淫巧’,我们不宜妄自菲薄!实学是什么,它是‘生民之术’,是‘王道’之辅,是真正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通天大道!”
“诸君!”
“且随我来!”
贾琏跃上高台,声音愈发激昂:
“正好我发明一物,可固若磐石,混沙砾水浆而凝,一日便坚不可破!可筑堤拦江,任洪流冲击而不溃!可起高楼百丈,无栋梁支撑亦稳如泰山!可铺路通衢,车马碾轧终不朽坏!”
“此非草木砖石,乃‘凝土’也——遇水则合,干则成金汤!护万家安,利百世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