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孙菁像陀螺一样在集团总部、医院和公寓之间不停旋转。
这天深夜，她提着保温桶轻轻推开公寓门。保姆王阿姨立刻迎上来。
“孙小姐，您来了。”王阿姨压低声音，“李先生晚上喝了半碗粥，精神好了一些。”
“药吃了吗？”
“按时吃的。刚才还下床走了几步，现在又睡了。”
孙菁点点头，目光落在床头柜那本破旧的《建筑空间概论》上。
“这本书……”她轻声问。
“李先生很宝贝这本书，”王阿姨说，“睡前总要翻几页。有次我收拾屋子不小心碰掉了，他紧张得立刻捡起来检查。”
孙菁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抚过那个未完工的小木马。
“这是给安安做的？”
“是的。他说等孩子好了，要亲手送给他。”
孙菁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李烨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了许多。她将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留下一张字条：
“汤记得喝。安安今天稳定了些。——孙菁”
刚走出公寓，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孙总，安安体温又上来了，38.9度。”
她的心猛地一沉，“我马上到。”
赶到医院时，主治医生正在层流室外等着她。
“感染指标还在上升，”医生面色凝重，“我们在用最强的抗生素，但效果不太理想。”
“为什么会这样？”孙菁声音发紧。
“移植后免疫力最低的时候，任何微小的感染都可能很危险。我们已经做了全套病原学检查，还在等结果。”
隔着厚厚的玻璃，孙菁看着儿子通红的小脸，心如刀绞。
“宝贝，妈妈在这里。”她对着对讲系统轻声说。
里面的安安虚弱地眨了眨眼。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孙成斌正听着心腹的汇报。
“老板，那孩子感染加重了。”
孙成斌冷笑一声，“很好。医院那边安排好了吗？”
“已经打点好了。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会有人把责任推到捐献者身上。就说他身体状况太差，导致干细胞质量不合格。”
“证据呢？”
“实验室报告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发布。”
孙成斌满意地点头，“等明天。我要让孙菁亲眼看着希望破灭。”
第二天清晨，李烨醒来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他拿起床头的字条，又看了看保温桶，眼神复杂。
王阿姨端着早餐进来。
“李先生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安安那边……有消息吗？”
王阿姨犹豫了一下，“听说昨晚又发烧了。”
李烨立刻坐直身体，“多少度？”
“快39度了。孙小姐守了一夜。”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得去医院。”
“可是孙小姐交代过……”
“我必须去。”李烨语气坚决，“请帮我叫辆车。”
到医院时，孙菁正和医生在走廊里低声交谈。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李烨心里一沉。
“怎么了？”
孙菁看到他，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安安怎么样了？”
医生接过话：“情况不太乐观。感染在加重，我们在考虑调整治疗方案。”
“是因为我……”李烨声音干涩，“是因为我的干细胞不够好吗？”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医生谨慎地说，“移植后感染是常见并发症。只是这次来得比较凶险。”
孙菁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公司那边说，有媒体准备报道，说这次移植失败是因为捐献者身体状况太差。”
李烨握紧拳头，“他们想让我背这个锅？”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孙菁眼神坚定，“我已经让律师准备好了声明。但是李烨……”她看着他，“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李烨声音低沉，“他们是冲我来的。”
“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孙菁纠正道，“因为我们站在一起。”
这时，护士匆匆跑来。
“医生！安安抽搐了！”
所有人脸色大变。医生快步冲向层流室。
孙菁腿一软，李烨及时扶住了她。这是捐献后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却稳稳地支撑着她。
“别怕，”他轻声说，“我们一起去看看。”
隔着玻璃，他们看到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处理。安安小小的身体在病床上抽搐，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孙菁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
“他会没事的，”李烨站在她身边，声音坚定，“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挺过去。”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他有我们。”李烨看着她的眼睛，“有你不顾一切的守护，也有我拼尽全力的付出。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孙菁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一小时后，安安的抽搐停止了。医生走出来，满头大汗。
“暂时稳定住了。我们调整了用药，现在要看接下来几个小时的反应。”
李烨扶着孙菁在长椅上坐下。
“你去休息一会儿，”他说，“我在这里守着。”
“你身体还没恢复……”
“我撑得住。”他露出一个疲惫却坚定的微笑，“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孙菁看着他苍白的脸，终于点了点头。
“有事立刻叫我。”
她靠在长椅上，很快就因为过度疲惫而睡着了。李烨轻轻为她披上外套，然后转身面向层流室，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深夜的医院走廊格外安静。监测仪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如同生命的节拍。
李烨站在玻璃窗前，低声对里面的孩子说：
“安安，李叔叔在这里。你一定要挺过去。等你好了，李叔叔带你骑木马，教你认字，陪你长大……”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
旁边坐着个大妈，看他脸色发白，忍不住搭话：“小伙子，你也是来等病人的？”
李烨侧过头，声音低哑：“嗯，我儿子在里面。”
“层流室？”大妈指了指走廊尽头，“我孙女也在那儿，都住快一个月了。你这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也不舒服？”
“老毛病了，没事儿。”李烨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可脸上没什么力气，“熬着呗，孩子在里面，做家长的哪儿能倒下。”
大妈叹了口气：“可不是嘛！白天晚上地守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你看我这黑眼圈，跟熊猫似的。”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还年轻，可得注意着点儿身体，不然孩子没好，你再垮了，那可咋整？”
“知道，谢谢阿姨。”李烨点点头，目光又飘回了层流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