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回廊的阴冷尚未从骨髓中褪去,长老院的传唤令已如淬毒的冰棱,刺破了悬空城死寂的清晨。沈砚盯着腕间烬火镯——昨夜它与禁地红光共鸣留下的灼热感仍未消退,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线索,是她必须抓住的希望火种。然而,当她踏入审判厅的刹那,殿内肃杀刺骨的寒意几乎瞬间将这微弱的火苗冻结。
十二根盘龙玉柱撑起冰冷高阔的穹顶,森严如囚笼。大长老墨衍端坐于玄铁铸就的王座之上,银白长须垂落,每一根都仿佛凝结着寒霜。他甚至未等沈砚站稳,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刮过她沾染尘埃的衣袍,声音沙哑粗粝,如同钝器碾过碎石:“沈砚,擅闯星轨档案馆禁书库,损毁百年禁制符印,你,认罪否?”
“我在寻找蚀灵族渗透的证据!”沈砚挺直脊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禁地屏障渗出的红光能量,与蚀灵族污染同源!长老会若真以悬空城安危为重,当务之急是立刻彻查禁地异变——”
“狂妄!”左侧三长老猛地拍案,青铜镇纸震得整个桌面嗡嗡作响,他须发皆张,眼中尽是鄙夷与杀意,“一个身世不明的外邦孤女,也配质疑长老会?你父亲沈渊当年叛逃失踪,如今你又私闯禁地,焉知不是父女勾结,意图引蚀灵族祸乱我城?!”
恶毒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砚心口。旁听席上投来的目光,或轻蔑或怜悯,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比殿内的寒气更令人窒息。就在她怒火欲燃之际,大长老墨衍枯瘦的手掌缓缓抬起,压下所有嘈杂:“念你年少无知,尚存一丝可塑性。给你一个证明‘价值’的机会。”他冰冷的目光锁住沈砚,一字一句,如同宣判,“三日后的机关斗技场,若你能胜出,擅闯之罪,既往不咎。若败……”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便以‘通敌叛城’之罪,论处极刑。”
沈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机关斗技?那绝非检验实力的擂台,而是长老会用来“清理”异己的合法坟场!多少质疑者都曾“意外”陨落其中。这哪里是机会,分明是精心为她准备的绝杀陷阱!
审判厅外,长廊幽深。苏璃早已等候在此,一见沈砚苍白的面色,立刻将一方温热的帕子塞入她冰冷的手中。“他们想借斗技场杀你!”苏璃眼底怒焰翻腾,却又被她强行压下,声音带着决绝的冷静,“你先回去疗伤恢复,斗技的事交给我。我已查到斗技的核心操控权握在二长老手中,或许能找到生路……”
沈砚反手紧紧握住苏璃的手,指尖的冰凉传递着内心的愤怒与决绝:“不必。他们想让我跪着死,我偏要站着赢!”她顿了顿,想起回廊傀儡身上那致命的刀痕,压低了声音,“你调查时务必万分小心。夜痕……他也在暗处行动,目的不明,手段狠绝。”
接下来的三日,苏璃利用家族权限,冒险潜入长老院最深层的能源核心监控室。幽蓝的数据洪流在巨大的光屏上奔腾不息。她屏住呼吸,将昨夜禁地捕捉到的红光能量频谱,与核心能源库的实时记录进行深度比对。随着数据滚动,她的脸色越来越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两者的能量波动曲线,竟呈现出惊人的高度重合!更可怕的是,核心能源库中关于这部分异常能量消耗的记录,被人为地、系统性地抹去了近八成!只剩下一些无法完全消除的细微残留。
“他们在窃取封印禁地的核心能量!”苏璃几乎要将银牙咬碎,巨大的愤怒和恐惧攫住了她。难怪禁地屏障会提前出现裂痕! 这根本不是蚀灵族的渗透,而是长老会监守自盗,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盖子!
斗技之日,青铜擂台上尘土弥漫,弥漫着机油与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沈砚的对手,是一尊足有三丈高的重型攻城机关兽“撼山”,专为绞杀高阶武者而设计,铁甲厚重,巨爪挥舞间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每一次踏地都让擂台为之震颤。这是长老会为她“量身定制”的死亡宣告。
“开始!”裁判令旗挥落。“撼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移动的山丘,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碾压而来!出乎所有人意料,沈砚竟不退反进!她身形如电,指尖幽蓝的柔火瞬间亮起,避开正面锋芒,灵巧地沿着机关兽粗壮的腿部装甲向上疾攀。
“找死!柔火岂能破甲?!”观礼台上响起嗤笑。然而下一瞬,惊呼声四起——只见那看似柔弱的蓝色火焰,竟如活物般精准地钻入“撼山”关节的细微缝隙!柔火特有的恐怖高温瞬间爆发,被浸透的润滑油嗤嗤作响,内部锈蚀的齿轮在高温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竟开始松动、变形!
沈砚并非硬撼,而是以柔火为刃,从内部瓦解这钢铁巨兽!就在“撼山”动作出现致命迟滞的瞬间,沈砚已如鹰隼般跃至其肩部核心护甲处。她眼中厉色一闪,凝聚全身灵力的火焰化作一道刺目的金红色光束,狠狠轰向核心护甲最薄弱的接缝!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撼山”的能量核心爆发出刺目的火光与浓烟,庞大的钢铁之躯发出濒死的哀鸣,轰然倒塌!狂暴的冲击波将沈砚狠狠掀飞,重重砸在擂台边缘冰冷的青铜柱上,喉头一甜,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她强忍剧痛,扶着柱子挣扎站起,脸色惨白,嘴角带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向高台之上的长老们。
长老席上,大长老墨衍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阴霾,手指在玄铁扶手上无声敲击,似在重新评估这枚“棋子”的价值。而三长老的脸色已铁青一片。
就在这时,操控台后阴影里,一名三长老的心腹眼中凶光一闪,悄然摸出一枚青铜哨子——那是启动“撼山”隐藏杀招“爆心钉”的密钥,他要让沈砚死于这场“合理的意外爆炸”!哨子刚凑到唇边,一道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银光快如鬼魅般闪过!
“呃……”那心腹的动作骤然僵住,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指缝间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他双眼暴突,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软软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突如其来的杀戮引发了小范围的骚乱。混乱中,无人看清刺客的身影。唯有沈砚,在人群骚动的边缘,捕捉到一抹转瞬即逝的玄色衣袂,以及死者颈间那道熟悉的、干净利落得令人心悸的斜切刀痕——与锈蚀回廊中那些傀儡身上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夜痕!他又一次出手了!像一道无形的阴影,精准地抹除着线索。他杀的是想暗害她的人,可这究竟是保护……还是更彻底的灭口?沈砚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化作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观测塔顶,夜风如刀,裹挟着刺骨的霜气。沈砚裹紧苏璃递来的披风,身上的伤痛在寒风中愈发清晰,却远不及心中的焦灼。塔顶巨大的青铜望远镜正对禁地方向,苏璃屏息凝神,快速调试着复杂的符文焦距。突然,她身体猛地一僵,失声低呼:“沈砚!看!”
光屏之上,禁地深处那原本只是渗漏的红光,此刻竟如沸腾的血海般疯狂暴涨!暗红色的、粘稠如实质的光浪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冲击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半边屏障!夜空被染成一片诡异的不祥暗红,一个巨大、扭曲、充满恶意的能量漩涡正在形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翻涌的红光深处,无数扭曲狰狞的黑影正疯狂蠕动!细长如蛇的触须、闪烁着幽光的复眼、布满利齿的口器……蚀灵族那令人作呕的形态在红光中若隐若现,它们尖锐、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嘶吼声,仿佛能穿透遥远的距离,直接刺入观者的灵魂深处!
“它们在加速孵化……不,是在强行破封!”沈砚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陷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毫无血色,“长老会窃取的封印能量,成了它们破壳而出的养料和武器!”就在此时,苏璃飞快调出了苏氏家族直属精锐卫队的实时动向图。光屏上,密密麻麻代表卫队精锐的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异常诡秘的路线,向着禁地方向的核心区域无声汇聚!
苏璃的手指猛地停在一条加密调度记录上——目的地明确指向禁地屏障最薄弱处,但指令来源却被高级权限彻底抹除,只留下一个让她瞬间血液冻结的加密印记——那印记,属于她父亲苏烈独有的最高权限密钥!
“不可能……”苏璃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猛地抬头看向沈砚,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我父亲……他……难道真的……”后面的话,她已无法说出口,巨大的背叛感几乎将她撕裂。
沈砚看着好友眼中破碎的光芒,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覆上苏璃冰凉颤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着无声却无比坚定的力量:“苏璃,无论你的家族背负着什么,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信你!只信你!”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穿透厚重阴霾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苏璃心头的彻骨寒意。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的迷茫、痛苦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她反手紧紧握住沈砚的手,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千钧之力:“从此刻起,我的立场只有一个——与你并肩,查清这悬空城的所有肮脏真相,守住这城中万千无辜生灵!至死方休!”
寒风中,两人的目光在充斥着毁灭红光的夜色里交汇。无需更多的誓言,“同生共死”的信念已在彼此紧握的双手和燃烧的眼神中,铸成坚不可摧的盟约。
观测塔下,悬空城的夜色浓稠如墨。长老院的灯火却依旧辉煌刺目,如同黑暗中的巨兽之眼,冰冷地注视着一切。而在那禁地的方向,翻涌的红光已如实质的鲜血般浸透了半边天幕,无数扭曲的黑影在其中躁动、膨胀,发出贪婪的嘶鸣。
蚀灵族的尖牙,已抵在悬空城最后的屏障之上。
毁灭的烽烟,一触即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