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档案馆的侧门在浓重的夜色中悄然滑开一道缝隙。沈砚与苏璃身着灰扑扑的工匠服,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轻烟,迅速潜入。为避开长老会无处不在的耳目,她们选择了千机回廊守卫换防的子夜时分。沈砚腰间紧贴着父亲留下的那枚古老青铜钥匙——这是她从禁书库残卷中拼凑出的唯一线索,指向回廊深处那扇尘封的、通往核心秘密的暗门。
入口隐藏在档案馆后方一座废弃钟楼的底层。推开沉重得仿佛封存了岁月的石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呼吸一窒:亿万枚青铜齿轮精密咬合,永不停歇地旋转、啮合,从脚下一直堆叠到视线尽头的高耸穹顶,构成了一座庞大无比、时刻都在变动的金属迷宫。震耳欲聋的“咔嗒”轰鸣声撞击着耳膜,冰冷的齿牙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地面上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无声诉说着误入者的惨烈下场。
“东南方,第三组巨型齿轮后,是主传感节点。”苏璃的声音在轰鸣中显得异常清晰,她迅速从袖中取出水晶幻术笔,指尖凝聚起淡紫色的光晕,“我用幻术干扰它的感知频率,制造间隙。你必须在三息之内找到主齿轮枢纽,定位红光源头!古塔防御档案的线索一定藏在核心附近!”
话音未落,苏璃的幻术已如轻纱薄雾般弥漫开来,笼罩住前方密集的齿轮阵列。原本严丝合缝、精准转动的齿轮群瞬间出现了微妙的迟滞和错位,传感节点发出的警戒红光变得飘忽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走!”沈砚低喝,身形如电射出,掌心柔火凝聚成纤薄如发的火针,精准刺入几处关键齿轮的咬合缝隙。
幽蓝的火焰顺着冰冷的金属表面疾速蔓延、凝固,将即将严丝合缝咬死的齿轮硬生生焊住,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摇摇欲坠的缝隙。沈砚回头急招苏璃,心却猛地一沉——只见苏璃脸色煞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紧握水晶笔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维持如此大范围的精密幻术对抗千机回廊的庞大能量,对她精神力的消耗已近极限!
“停下!你会撑不住的!”沈砚急声喊道。苏璃却倔强地摇头,甚至强行催动精神力将幻术范围又扩大了一分,声音因透支而嘶哑断续:“快...去核心...红光...在增强...我的幻术...撑不了多久了!”她指间的水晶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沈砚咬紧牙关,不再犹豫,借着幻术制造的短暂安全区,如同游鱼般深入回廊核心。越往深处,齿轮的密度和转速越是骇人,空气因高速摩擦而灼热,带着一股金属即将熔化的焦糊味。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尽的冰冷金属淹没时,前方一处异常厚重的齿轮墙后,赫然透出一缕令人心悸的、粘稠如血的红光!
那光芒,与父亲日记中那句“塔底红光如血,蚀灵之息隐现”的描述分毫不差!沈砚心脏狂跳:“找到了!红光的源头就在这里!”
“苏璃!找到了!”她激动地回头呼喊,声音却被淹没在一声刺破耳膜的金属尖啸中!只见苏璃所在的位置,那层维系生机的淡紫幻光如同泡沫般骤然破碎!被强行迟滞的亿万齿轮在瞬间恢复了狂暴的转动,无数锋利的、高速旋转的青铜齿牙,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从四面八方朝着力竭倒地的苏璃狠狠绞杀合拢!
“不——!”沈砚目眦欲裂,体内火焰如同火山般爆发!她不顾一切地撞向那即将闭合的死亡缝隙,灼热的柔火硬生生熔断了几枚巨大的齿牙。她扑倒在地,将软绵绵失去意识的苏璃紧紧抱入怀中。苏璃双目紧闭,唇边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这是精神力严重透支,甚至可能伤及本源的征兆!
而此刻,失去幻术压制的千机回廊彻底狂暴!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齿轮带着死亡的轰鸣疯狂逼近,可供逃生的空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冷的金属吞噬!
“我带你出去!”沈砚的声音因恐惧和决绝而沙哑变形。她迅速将苏璃背在身后,一手死死护住她的头颈,另一只手掌心腾起熊熊火焰,凝聚成一面不断被齿轮撞击、火星四溅的火焰盾牌。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高温灼痛和飞溅碎片划破皮肉的刺痛。鲜血从她手臂的伤口滴落,在滚烫的齿轮上发出“滋滋”的哀鸣,但她背上的重量,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拂过脖颈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纵使焚天,亦护你周全!”沈砚对着背上昏迷的人,也对着这吞噬一切的钢铁巨兽低吼。她将全部意志灌注进腕间的烬火镯!镯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猩红光芒!这光芒竟与回廊深处那道血红的微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扩散开来,周围狂暴绞杀的齿轮群,竟在这一瞬间出现了诡异的凝滞,仿佛被这同源而更霸道的力量所震慑!
就是这千钧一发的凝滞!沈砚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背着苏璃如同离弦之箭,从死亡齿轮即将合拢的最后缝隙中硬生生挤了出去!
“轰隆——!”在她们跌跌撞撞冲出石门的刹那,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齿轮复位巨响。千机回廊再次化为一座冰冷、精密、只进不出的杀戮迷宫。
沈砚小心翼翼地将苏璃平放在冰冷的草地上。月光下,苏璃的脸苍白得透明,唇角的血迹刺眼夺目。沈砚颤抖着手指擦去那抹鲜红,一股冰冷的怒焰在她胸中熊熊燃烧,几乎冻结了血液——后怕、心疼,最终都化为彻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愤怒!
回廊深处那妖异的血红微光、苏璃为此付出的惨重代价、长老会对此地的严密封锁与放任……所有线索都冰冷地指向那个可怕的结论:禁地的封印正在被某种力量疯狂侵蚀,而长老会,不仅知情,更可能在其中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他们用规则和谎言编织的网,差点将苏璃彻底吞噬!
她死死攥紧拳头,腕间的烬火镯依旧滚烫,仿佛烙印着刚才与红光共鸣的触感。必须拿到古塔防御档案!必须查清红光的本质和侵蚀的源头!这不仅是为了父亲、为了望海城,更是为了此刻躺在草地上生死未卜的苏璃!为了所有可能被这血色吞噬的无辜者!
沈砚俯身,在苏璃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坚持住,苏璃。等你醒来,我们就去星图档案馆。这次,我们不仅要拿到档案,更要揪出这红光的黑手,让他们付出代价!”她抬头,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远处那座灯火通明、宛如知识圣殿的星图档案馆。那明亮的灯火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龙潭虎穴的诱饵,不知其中隐藏着揭示真相的钥匙,还是更深的、致命的陷阱。
夜色如墨,深不见底。而千机回廊深处,那道血红的微光,在齿轮的轰鸣中似乎又亮了几分,如同深渊巨兽缓缓睁开的嗜血之眼,预示着更汹涌的暗流即将冲破束缚,席卷这座悬于云端的冰冷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