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残骸仍在熊熊燃烧,焦糊的恶臭与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如同实质的粘稠物堵在沈砚的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她半拖半抱着苏璃,蜷缩在一堵摇摇欲坠的断墙后。怀中的少女眼神空洞得骇人,父亲被蚀灵族能量吞噬的恐怖画面在她脑中反复炸裂,连掌心被幻术水晶碎片刺破都浑然不觉。
“苏璃!醒醒!我们必须走!”沈砚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嘶哑急迫。身后,执法队沉重的皮靴踏地声与蚀灵族令人牙酸的骨甲摩擦声、嘶吼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他们围上来了!走啊!”
苏璃的身体只是无意识地颤抖,嘴唇翕动,反复呢喃着破碎的字句:“父亲…没了…都没了…”滚烫的泪水混着烟灰,在她惨白的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滴在沈砚紧握她的手背上,冰冷刺骨。沈砚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刚要强行拽起她——
“嗤嗤嗤!”数支淬着幽绿毒芒的机关弩箭撕裂空气,穿透断墙的缝隙,狠狠钉在她们脚边的焦土上,尾羽犹自震颤!
“发现目标!断墙后面!别让她们活着离开!”执法队副统领狰狞的吼声炸响。
生死一线!沈砚猛地将苏璃扑倒在地,用身体死死护住。后背柔火瞬间喷薄,凝聚成一面赤金色的光盾!“咄咄咄!”密集的箭雨撞击在光盾上,爆开点点火星,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沈砚气血翻腾。蚀灵族骨爪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已近在咫尺,带着腥风的墨绿身影在火光中影影绰绰!
完了!沈砚绝望地攥紧拳头,烬火镯在腕间嗡鸣,准备殊死一搏冲向废墟深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的蚀灵族突然爆发了诡异的内讧!两名冲在最前的骨甲战士毫无征兆地嘶吼着扑向同伴,锋利的骨爪疯狂撕扯,墨绿色的污血喷溅在断壁上,仿佛被无形的疯狂意念攫住!
“混账!怎么回事?!”执法队的阵型也为之一乱。沈砚趁机抬头,瞳孔猛地一缩——斜对面高耸的烟囱顶端,一道玄色身影如鹰隼般矗立在月光下,手中短刀刚刚完成一个利落的归鞘动作!是夜痕!
银光再闪!另一侧,执法队那架正欲瞄准的强力机关炮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粗壮的炮管竟像被无形巨手拧麻花般瞬间报废!“谁?!给老子滚出来!”副统领惊怒交加,厉声咆哮。
混乱,是唯一的掩护。夜痕的身影自烟囱顶无声滑落,玄色衣袍扫过地面未熄的火星,带起一阵微冷的夜风。他依旧没有看沈砚一眼,只是极其轻微地朝着工业区方向那片复杂交错的巨大金属管道网络偏了偏下颌,随即身形如鬼魅般扑向左翼的蚀灵族——短刀出鞘,寒光乍现,精准无比地刺入一名骨甲战士关节连接处的薄弱骨甲缝隙,动作迅捷、致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在指路!*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沈砚脑中炸开。没有时间犹豫!她低吼一声,猛地将几乎瘫软的苏璃扛上肩头,少女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副空壳。沈砚咬紧牙关,爆发出全部力量,朝着夜痕指引的方向亡命狂奔!
夜痕的速度快得非人,总能在她们前方撕开一线生机:蚀灵族刚欲合围,便会突然陷入短暂的精神混乱,互相攻击;执法队的机关陷阱甫一启动,便被不知从何飞来的石子精准击毁核心枢纽。
“你到底是谁?!”沈砚在剧烈的喘息和狂奔中嘶声质问,声音在呼啸的风中破碎,“为什么要帮我们?!苏家的血案…是不是和你有关?!” 这是她心中最深的恐惧和愤怒的质问。
夜痕充耳不闻,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放缓半分。直到穿过一片由巨大、锈蚀管道构成的狭窄迷宫区域,他在一扇布满厚厚铁锈、几乎与管道融为一体的厚重铁门前停下。短刀寒光一闪,“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断。门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废弃能源管道,浓重的铁锈和陈年机油的气味扑面而来,只有极远处,透着一星微弱、摇曳的光点——那是通往工业区腹地的唯一生路!
“进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得像从管道深处刮来的阴风,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沈砚盯着他被阴影完全笼罩的侧脸,又回头望了一眼——追兵的脚步声、嘶吼声已在管道迷宫中回荡!她一咬牙,先将肩头毫无反应的苏璃塞进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管道中。就在她自己要弯腰钻入的刹那,猛地转身,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了夜痕的衣袖:“苏家的血债!长老会的阴谋!你到底知道多少?!告诉我!”
夜痕的目光垂下,落在她手背上那被烬火灼烧留下的焦痕,又扫过衣袖上沾染的暗红血迹。他沉默了一瞬,那沉默短暂却重若千钧。随即,他猛地抽回衣袖,力道之大让沈砚一个趔趄,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不带任何情感的命令:“想活命,就别回头。”
话音未落,他已决然转身,玄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迎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冲去!短刀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致命的银色弧线,瞬间割断了两名冲在最前执法队员的喉咙!沈砚最后看到的,是他孤身杀入敌阵的、决绝而充满杀意的背影。
管道内一片死寂的黑暗,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令人作呕。沈砚最后看了一眼那被追兵身影和刀光淹没的入口,狠狠抹去脸上的血与汗,猛地钻入管道!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侧身艰难挪动,冰冷的金属管壁紧贴着她的身体,粗糙的锈蚀摩擦着衣物和皮肤。身后,激烈的打斗声、蚀灵族的嘶吼、金属的碰撞声以及夜痕偶尔发出的、压抑而短促的呼吸声隐隐传来,如同地狱的回响。她死死咬着牙,遵循着那句冰冷的警告,没有回头,拖着麻木的身体,朝着那唯一的微光拼命挪动。
不知在绝望的黑暗中挣扎了多久,那点微光终于放大,变成管道尽头不规则的出口。沈砚用尽最后力气,先将苏璃推出去,自己再狼狈地爬出。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浓重的煤烟味灌入肺腑,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瞬间将她包围。她们站在了工业区的边缘,眼前是如同钢铁巨兽般缓缓转动的巨大齿轮,喷吐着灼热蒸汽的熔炉在远处发出暗红的光芒。身后的管道入口已被黑暗和扭曲的管道彻底吞没,所有的打斗声都已消失。夜痕的生死,成了一个沉甸甸的谜。
“沈砚…”苏璃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我们…没有家了…什么都没了…”
沈砚心头剧痛,跪坐下来,用沾满污垢的手,小心翼翼地擦去苏璃脸上干涸的泪痕和烟灰。掌心的柔火艰难地亮起一丝微弱却温暖的光晕,轻轻笼罩住苏璃冰冷的脸颊:“有我在,”她的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有家。苏璃,看着我!我们要活下去!为你父亲!为苏家所有人!活下去,讨回这笔血债!”
苏璃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深深埋进沈砚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肩窝,瘦弱的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而在她们身后,那幽深管道的阴影里,夜痕背靠着冰冷锈蚀的管壁,急促地喘息着。他手中的短刀仍在滴落着墨绿与暗红的混合血液。他侧耳倾听着管道外工业区震天的轰鸣,又瞥了一眼地上副统领那具尚有余温、但永远无法再开口指证“伪造证据”的尸体,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微光。他需要立刻行动——去“清扫”掉那些可能将线索指向某些关键人物的“证物”和“证人”。
“嗡——!”空中禁飞区的探照灯冷酷地扫过工业区林立的巨大烟囱,也将沈砚与苏璃依偎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的钢铁地面上。她们不知道,前方这片轰鸣的钢铁丛林深处,不仅遍布着滚烫的熔炉和致命的机械陷阱,更早已被大长老编织的另一张无形巨网所笼罩。而夜痕那用鲜血铺就的“生路”,究竟是绝望中的一丝微光,还是通往更深、更致命陷阱的诱饵?答案,就藏在这片即将吞噬她们的、充满铁锈、蒸汽与未知杀机的工业区心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