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晨雾尚未散尽,“破浪号”拖着触目惊心的残躯归港的消息,已如惊雷般炸响全城。骨魇伏诛的狂喜与沈砚小队“船毁人亡”的惨烈交织,在码头、街巷、茶馆酒肆间掀起汹涌的暗潮。
码头上,民众自发聚集,焚香祷告,向着伤痕累累的“破浪号”鞠躬致意,感谢勇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安宁。孩童们围着幸存船员,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崇拜,央求着斩杀怪物的故事。说书先生醒木拍得震天响,将断脊峡血战渲染得惊天动地,引来满堂喝彩与唏嘘。
然而,这赞誉的声浪下,毒刺般的流言也在疯狂滋长。
“哼,胜仗?船都打成筛子,精锐水手折损近半,沈家这‘凤凰’怕是把自家翎羽都烧秃了!”聚福楼雅间内,沈家三爷沈崇山重重放下茶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邻桌几个附庸的耳中。他面色阴沉,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耗费家族重金打造的船队,动用无数资源,就换来这么个烂摊子?蚀灵族是那么好惹的?等着吧,报复很快就到,望海城都要被她连累!”
“三爷说的是!”立刻有人附和,声音刻意拔高,“沈砚年轻气盛,不顾大局!放着沈家基业不守,非要去招惹那些鬼东西,简直是灾星临门!那些死掉的水手,都是被她害的!”这些言论被有心人迅速散播,将“蚀灵族报复论”和“资源浪费、不顾族人死活”的污水,精准泼向沈砚,试图动摇她在民间的声望,更意在打击其父沈巍的威信。
沈砚站在城主府高大的石狮旁,远处茶馆飘来的污言秽语清晰可闻。船员牺牲的痛楚仍在心头灼烧,但这些刻意的中伤,已无法在她心中掀起波澜。断脊峡的烈焰与亡者的低语,早已淬炼了她的意志。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方向,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漠然的弧度——蜉蝣撼树,徒劳无功。她的战场,在前方,不在这些口舌之间。
就在这时,一队城主府亲卫踏着整齐的步伐,将一张张盖着鲜红城主大印的告示贴满全城要道。告示措辞铿锵有力:
告望海城民书:
兹有沈砚义士,率忠勇之士,于断脊峡海域主动出击,浴血奋战,重创蚀灵族主力,阵斩其凶首骨魇,摧毁其能量节点根基,一举荡涤海域,暂保我望海城门户安宁!此役,壮士用命,勇烈无双!牺牲船员皆为护城英烈,功勋永铭!城主府将以最高规格厚葬英魂,抚恤其家眷,绝不使英雄寒心!凡有功者,论功行赏!凡妖言惑众、诋毁英烈、扰乱民心者,严惩不贷!”
告示一出,满城哗然!官方定调,雷霆万钧!
“城主府都盖印了!真是大功啊!”
“原来杀了骨魇,还毁了老巢!难怪蚀灵最近没动静!”
“我就说嘛,沈姑娘是英雄!那些嚼舌根的,怕不是蚀灵的奸细?”
舆论瞬间逆转。民众的敬佩与感激取代了猜疑,望向沈砚的目光更加热切。而沈三爷等人散布的流言,在城主府“扰乱民心、严惩不贷”的警告下,瞬间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迅速销声匿迹。
玄色衣袍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沈砚身旁,正是陆承宇。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扫过那些因告示而噤若寒蝉的方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崇山那边,”他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千钧,“我已让府衙主事‘提醒’过了。若再敢兴风作浪,散布不实之言,动摇城防人心,便不是沈家家事,而是城主府要按律处置的‘祸乱’之罪。”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砚,眼中锐利尽敛,只余温和的坚定,“后方有我。流言蜚语,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你的战场在悬空城,在塔影计划的真相上。望海城,永远是你的根基和锚点。”
沈砚望着他,一股深切的暖流涌遍全身。陆承宇的支持,从来不是空话。这雷霆万钧的告示、对沈三爷精准的敲打、对牺牲船员最高规格的承诺——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为她荡平后顾之忧,筑起了最坚实的壁垒。这份守望,厚重如山。
“陆大哥,多谢。”沈砚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些牺牲的弟兄……”
“他们是望海城的英雄。”陆承宇斩钉截铁地打断,目光沉凝,“他们的名字会刻在英烈碑上,他们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余生无忧。这是我陆承宇,以城主府继承人之名立下的承诺。”他话语中的分量,让人毫不怀疑其决心。
阳光终于刺破晨雾,洒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远处铁匠铺的叮当声、码头的汽笛声交织,望海城在短暂的波澜后,重新回归它坚韧的日常。沈砚深吸一口气,码头的海风带着咸腥,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对牺牲船员的悲痛,化为肩头更沉的责任——她必须前行,为他们未竟的守护找到答案。
对陆承宇的感激,化作心中不竭的动力——她不能辜负这份厚重的守望。
对家族中伤的漠然,则让她的道心愈发澄澈坚定——志之所向,山海难阻。
后方的涟漪虽未完全平息(沈三爷的怨恨只是暂时压下),但汹涌的暗涌已被陆承宇强行抚平,化作相对稳固的守望。沈砚知道,悬空城的风暴远比断脊峡更诡谲莫测,那里不仅有蚀灵族的阴影、“灰烬之手”的谜团,更有关于世界平衡的终极答案,甚至可能……有她身世之谜的线索。望海城的锚点已为她固定,是时候扬帆,驶向那片悬浮于云端的未知战场了。而陆承宇的最后一句低语,仿佛预兆般在她心头回响:“悬空城的水,比深海更浑。万事,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