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的舷梯如白玉铺就,延伸至空港平台,边缘镶嵌的晶石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华彩。沈砚提着行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触到行囊里老墨打造的短刀刀柄,那熟悉的纹路带来一丝沉稳的暖意,稍稍熨帖了翻涌的心绪。
“该登舟了。”苏璃轻声提醒,目光掠过人群,投向远处城墙的至高点——一道玄色身影如磐石般静立。陆承宇没有靠近,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用目光完成最后的守望。这是属于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承诺。
沈砚点头,却在踏上舷梯的第一步前,忍不住再次回眸。视线越过忙碌的空港卫兵、送行的船员、错落的屋顶与喧嚣的码头,最终定格在西北方天际——一缕淡青色的烟霭,在初升的朝阳中袅袅升腾,那是老墨铁匠铺的炉烟。
她知道,老墨不会来。那个沉默如铁的老人,永远用最厚重的无声表达牵挂。未曾出口的关怀,是受伤时备好的伤药;不曾言明的担忧,是连夜淬炼的防身短刀。此刻这缕随风而散的炉烟,便是他全部的告别语:一路小心,等你回来。
“老墨叔……”沈砚在心底低唤,眼眶微热。离别的潮水裹挟着对故土的眷恋、对故人的不舍、对前路的未知,汹涌而至。望海城的记忆碎片沉甸甸地坠在心头:铁匠铺灼热的炉火、码头咸涩的海风、父亲遗留的烬火镯、陆承宇守护的巍巍城墙……这是她生命的底色,而此刻,她必须暂时转身。
她深吸一口气,将望海城的剪影刻入脑海:青灰的城墙如卧龙,镇灵塔的废墟在光下沉默,还有那缕象征牵挂与归途的炉烟。这幅画面将成为她远行时心底的锚。
“沈修士,请登舟。”接引使白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悬空城特有的疏离与程式化。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次例行的升迁,望海城的离愁别绪,不过是下城修士不必要的拖沓。
这催促如冷水,瞬间浇熄了沈砚心头最后一丝犹豫的余烬。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缕渐淡的炉烟,与苏璃目光交汇,彼此眼中皆是了然与坚定。
“走吧。”沈砚的声音平静下来,再无迟疑,与苏璃并肩踏上晶石舷梯。每一步向上,脚下的触感便从青石板的粗粝转为晶石的冰凉光滑,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息迅速被高空灵植的清冷幽香取代——两个世界的界限,在足下分明。
登上云舟甲板的瞬间,沈砚下意识地回望。望海城在视野中缩小如模型,城墙顶端那一点玄色依旧清晰——陆承宇还在那里,像一座永不倾倒的灯塔,用沉默诠释着“身后皆稳”的誓言。沈砚仿佛能穿透距离,听到那无声的承诺:放心去,这里有我。
苏璃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无需言语,登舟时刻的意义彼此心照:这是告别故土温床的节点,是卸下过往依赖、独自迎接风暴的起点。望海城的守护与成长已成基石,悬空城的迷雾与重担已在眼前。
“舱房在二层东侧,请随我来。”白枫转身引路,白袍在微风中拂动,留下一个冷漠而高效的背影。
沈砚最后望了一眼那缕几乎融入天际的炉烟,毅然转身。沉重的舱门在她们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隔绝了熟悉的世界。
甲板上的风带着高空的凛冽,吹动发丝。沈砚挺直脊背。从这一刻起,望海城的烟火与温情将暂时封存于记忆深处,悬空城的森严规则、未知任务、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将成为她们必须直面的现实。
心底的牵挂与羁绊并未断裂——老墨的炉烟、陆承宇的玄甲、望海城沉默的守望——它们已化作无形的铠甲与利刃。前方,是悬空城冰冷的秩序与莫测的风云。而她们,将以望海城淬炼出的坚韧,去叩响那扇通往风暴中心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