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乱石缝隙中,沈砚和苏璃紧贴着粗糙的岩壁,屏息凝神,直到悬空城追兵模糊的身影消失在混沌的能量乱流边缘,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退去。短短一刻钟的潜伏,耗尽的心神比荒漠跋涉一日更甚,每一次心跳都敲打着濒临断裂的神经。
“是侦察队,暂时没发现我们,”苏璃抹去额角冷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但乱石区太显眼,他们折返搜捕只是时间问题。”
沈砚无声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探入衣襟,紧紧攥住那块冰冷而沉重的父亲佩剑碎片。熟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却更如芒刺在背,灼烧着她与世隔绝的焦灼——自踏入噬能荒漠,与老墨、陆承宇的联络便如风中残烛,此刻身处烬海之眼边缘,那微弱的联系更是彻底断绝。这深渊般的孤寂,比狂暴的能量威压更令人窒息。
“必须联系老墨!”沈砚抬起手腕,烬火镯黯淡无光,像一块死铁。她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望,“这里能量虽乱,但碎片…或许能成为锚点。”她看向苏璃,后者立刻会意,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全身戒备。
沈砚凝神,将体内刚恢复的微弱灵力连同对后方的强烈渴望,一同注入烬火镯,同时将父亲的剑碎片紧紧贴上镯身——碎片上残留的、跨越时空的灵力波动,是她唯一的依仗。
“滋…滋滋…”
镯面艰难地泛起一层惨淡白光,在深渊能量的疯狂撕扯下明灭不定,如同溺毙者的挣扎。灵力注入便被无情吞噬,只有刺耳的杂音回应她的努力。
“干扰…太强了…”沈砚额头渗出冷汗,挫败感如冰水浇头。
“再试一次!老墨先生一定在等我们!”苏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砚咬牙,赤金烬火的力量被她强行调动,一丝微弱却纯粹的金色火苗缠绕上灵力,如同护盾般包裹着求援的信号,悍然撞向混乱的能量场!
嗡——!
镯子猛地一震,光芒骤然亮起一瞬!紧接着,一阵被巨大杂音切割得支离破碎、却无比熟悉的波动,如同天籁般艰难地穿透了深渊的屏障!
是老墨的声音!
“…砚儿…听…到?…危…险!…” 声音断断续续,却蕴含着老墨从未有过的、近乎嘶哑的焦急与沉重!
“老墨先生!”沈砚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眼眶瞬间滚烫。在这片绝望之地听到这声音,如同寒夜中看到指引的星辰。
苏璃也瞬间凑近,屏息凝神。老墨的声音在巨大干扰中挣扎,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生命传递而来:
“…核…心…崩…坏…源…头…腐化…蔓延!…” ——直接证实了徘徊者的末日低语与她们的判断。
“…平衡…唯…一…生…路…勿…学…沈…烈…牺…牲!…”
“勿学你父牺牲!”
这七个字,如同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雷霆,狠狠劈入沈砚的灵魂!父亲沈烈陨落时的画面——那决然赴死的背影、那最后望向她的眼神——轰然炸开!长久以来,“继承父亲遗志”等同于“不惜代价、随时准备牺牲”的信念支柱,被这声泣血的呐喊撼动、撕裂!牺牲,真的是守护的唯一终点吗?
老墨的声音已极度虚弱,却依旧拼尽全力,传递着最后的信念:
“…信…你…的…力…量…信…苏璃…如…同…信…我…”
“…找…到…共…生…之…路…赤…金…墨…铁…即…是…钥…匙…”
共生之路!钥匙!
徘徊者的呓语、父亲日记中模糊的指向、夜痕临终的暗示…在这一刻,被老墨的遗言般的嘱托彻底点亮!赤金烬火与墨铁源质,这两股纠缠不清的力量,竟是开启那渺茫生机的关键“钥匙”!
最后,那声音带着油尽灯枯般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决绝,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出三个字,随即信号在一声刺耳的尖鸣中彻底湮灭:
“…活…下…去…!…”
烬火镯的光芒瞬间熄灭,冰冷死寂。无论沈砚如何灌注灵力,甚至不惜灼烧本源催动烬火,镯子再无一丝反应——它已超载,通讯核心彻底熔断。
“老墨先生……”沈砚死死攥着冰冷的镯子,指节泛白,喉咙堵得发不出声音。那焦急的担忧、如父般的沉重关怀、拼尽一切的嘱托,化作滚烫的洪流冲撞着她的心防,却又在信号断绝的冰冷现实中冻结成冰。她能“看到”老墨——为了传递这信息,他必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她不敢深想。
“勿牺牲”…“活下去”…
这不再是简单的嘱托,而是颠覆她信念根基的钥匙!父亲的牺牲是为了守护希望,夜痕的牺牲是为了换取她们逃离的机会…那守护本身,是否必须用牺牲来奠基?老墨在用生命告诉她:不!还有另一条路!一条需要更坚韧、更智慧、更需要信任与羁绊才能走通的路!
“他信任我们…信任你和我,”苏璃的声音哽咽,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她紧紧握住沈砚冰冷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他说共生之路,赤金墨铁是钥匙…还让我们活下去。”她直视沈砚眼中翻涌的痛苦与迷茫,“老墨先生绝不会轻易倒下!他只是…暂时无法联系了。他的嘱托,就是我们的路标!”
沈砚用力闭眼,将汹涌的泪意逼回。是的,老墨用生命传递的信息,不是为了让她沉溺于绝望与愧疚,而是为了照亮前路!那句“勿牺牲”是警醒,是让她寻找更智慧、更珍惜生命的守护之道;“信任苏璃”是基石,是告诉她并肩作战的力量;“活下去”是目标,是贯穿一切的核心信念!
“我们不会让他失望,”沈砚睁开眼,迷茫褪尽,只剩下淬火般的坚定。她珍而重之地收好烬火镯和父亲碎片,仿佛收起两份沉甸甸的传承与嘱托。她回握苏璃的手,掌心炽热的温度驱散着深渊的寒意,“更不会辜负父亲、夜痕,还有所有期待。我们要活下去,找到那条共生之路,用这‘钥匙’,去平衡那腐化的源头!”
苏璃的手同样用力:“一起!”
后方的联系彻底断绝,深渊的孤寂如同冰冷的潮水涌来。但沈砚心中,却点燃了一盏前所未有的明灯——老墨用生命点亮的灯塔。父亲的剑碎片是跨越生死的信念,苏璃紧握的手是此刻最真实的依靠。
她们失去了支援,深陷重围,即将踏入传说中十死无生的深渊。但她们拥有彼此,拥有这份来自生命尽头的嘱托,拥有“活下去”这最原始也最强大的信念!
“追兵快折返了,”沈砚霍然起身,目光如电,射向乱石区深处那片能量流异常汇聚、波动更显诡谲的区域,“入口,一定在能量汇聚点。走!”
苏璃紧随其后。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在嶙峋乱石间无声穿梭。沈砚紧握着父亲的剑碎片,其中残留的微弱共鸣,仿佛在回应着她心中燃烧的火焰。
老墨如父般的最后嘱托,成了她灵魂深处最温暖也最沉重的光。即使前路断绝,深渊在前,她亦不再孤独。那份“活下去”的信念,已在绝境中生根发芽,赋予她面对未知深渊的沉静与力量。
“沈砚!看!”苏璃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指向左前方一处被巨大怪石半掩的狭窄裂隙。裂隙深处,数股混乱的能量流正违背常理地向着一点汇聚、盘旋,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微弱却持续的能量涡旋!那里的空间波动,带着一种“通道”特有的、令人心悸的规律性扭曲。
“就是它!”沈砚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加速,“走!”
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向那散发着不祥与机遇气息的裂隙入口。身后,追兵的气息如影随形,步步紧逼。但她们的心中,恐惧已被更强大的决心取代。老墨的嘶吼在灵魂深处回响,父亲的信念在血脉中奔流,伙伴的手在掌心中紧握——即使“断线的回音”已成绝响,她们也将背负着这生命的嘱托,踏入深渊,去追寻那条渺茫的“共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