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钢琴考级的证书,以“优秀”的等级如期寄到了苏家。郑老师拿着那张沉甸甸的证书,特意登门拜访了苏舟和周雅。
客厅里茶香袅袅,郑老师的话却比茶更让苏家父母心潮起伏。
“暖暖的天赋和努力,远超同龄人。她不仅仅是技巧娴熟,更重要的是对音乐的理解和表达,有灵气,有深度。”郑老师语气郑重,“我们本地的音乐教育资源,对她目前的水平来说,已经开始形成限制了。我建议,考虑让她高中阶段以艺术生的身份,去更好的平台。”
她顿了顿,拿出一份资料:“榕城一中,不光是综合实力强的重点中学,他们的艺术班,特别是音乐方向,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名气。师资、设备、交流机会,都比我们这边好太多。这次去考级,我也特意了解了他们的招生政策。以暖暖现在的专业水平和文化课成绩(苏暖暖一直维持着年级前列),通过他们的艺术生选拔,把握很大。”
苏舟和周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动与犹豫。女儿的优秀他们当然骄傲,但去外地读书?还是高中这么关键的三年?榕城……距离可不近。
“郑老师,这……孩子还小,去那么远……”周雅首先想到的是生活问题。
“榕城一中有完善的寄宿制度,管理严格,环境也好。”郑老师显然有备而来,“而且,你们还记得秦悦一家吗?他们就在榕城。老邻居了,彼此也有个照应。暖暖过去,至少不是举目无亲。”
秦悦!陆建国!陆晏!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是啊,陆家就在榕城。当年离别时的不舍,几年来偶尔的联系,还有……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苏舟沉吟着:“老陆一家在那边,倒是能放心些。只是,暖暖自己……”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苏暖暖,适时地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爸爸,妈妈,我想去试试。”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经过思考的沉稳,“我喜欢钢琴,也想看看更广阔的天空。郑老师说榕城一中的艺术班很好,我想去那里学习。而且……”她微微抿唇,露出一点属于这个年龄女孩的、对熟悉人事的依恋,“秦悦阿姨和陆晏哥哥也在那里,我会适应的。”
女儿眼中的渴望和决心,最终说服了苏舟和周雅。他们深知女儿性子静,但有主见,既然她想去,又有郑老师的力荐和老邻居的照应,似乎……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能因为他们的不舍,耽误了女儿可能更好的未来。
商议既定,苏家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苏舟的工作通过一些关系调动到了榕城的分公司,虽然职位略有调整,但为了女儿,值得。周雅也决定一同过去,照顾女儿起居。他们卖掉了现在住的房子,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在榕城一中附近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购置了一套二手房。
搬家前,周雅特意给秦悦写了一封长信,详细说明了情况——暖暖考上了榕城一中的艺术班,他们一家也因此决定搬来榕城,以后又是邻居了,还请他们多多关照云云。信里充满了对老友重逢的期待和对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忐忑。她把信投进了邮筒,想象着秦悦收到信时的惊喜。
然而,世事往往充满巧合与错位。
那个夏天格外炎热。陆晏刚刚结束了紧张的中考,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被榕城一中高中部录取。卸下了升学重担,整个暑假他像出了笼的鸟,沉浸在篮球、游戏、和同学出游的肆意快乐中,几乎天天不着家。家里的信箱,通常是陆建国下班顺便查看,但那个月陆建国出差频繁,秦悦也忙着公司一个新项目,那封承载着重要消息的信件,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陆家信箱的底部,被陆续到来的广告单和报纸掩盖,无人察觉。
苏家在一片忙碌和期待中,于八月中旬搬离了故乡。搬家公司的大卡车载着全部家当,也载着一家人对新生活的憧憬,驶向了南边榕城。当苏暖暖站在新家尚未完全收拾妥当的阳台上,望着远处榕城一中熟悉的校舍轮廓时,夏末的风带着湿润的热气拂过面颊。她知道陆晏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但既然命运尚未安排他们正式重逢,先安顿下来,适应新环境,才是首要任务。
炎热的暑期在蝉鸣声中走到尽头。九月,开学季如期而至。
榕城一中高一新生报到日,校园里熙熙攘攘,充满了新鲜的面孔和嘈杂的活力。艺术班和普通班的教学楼不在一处,但开学典礼和部分公共课程是交叉的。
陆晏穿着崭新的高中校服,和初中升上来的几个哥们儿勾肩搭背地走在去往大礼堂的路上,讨论着新班级、新老师,还有暑假的趣事,眉宇间是少年人特有的飞扬。
穿过连接两栋教学楼的空中走廊时,对面艺术班的方向也涌来一群新生,多以女生为主,气质打扮与普通班学生略有不同。陆晏随意地瞥了一眼,目光掠过那些或活泼或文静的脸庞,没有停留。他的心思还在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以及下午班级篮球队的招募上。
就在这时,那群艺术生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一闪而过。
简单的白色衬衫,深蓝色百褶裙校服,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安静的侧脸。她正微微侧头和身边一个女生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温和的弧度。
陆晏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是那种感觉!强烈的、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校庆晚会弹钢琴的女生!
他下意识地想挤过去看清楚,但人流涌动,瞬间就将那个身影淹没在更多的学生中。等他再凝神寻找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晏哥,看什么呢?走啊,要迟到了!”同伴催促。
陆晏皱着眉,又朝那个方向望了望,终究被人流推着向前走去。是错觉?还是……她也是新生?艺术班的?这个念头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乱。
开学典礼冗长而乏味。校长讲话,主任讲话,学生代表发言……陆晏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扫过艺术班学生所在的区域,试图再次捕捉到那个身影,但距离太远,人头攒动,一无所获。
典礼结束,按班级列队回各自教学楼。陆晏走在队伍里,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惊鸿一瞥的侧影和校庆晚会时钢琴前的背影。怎么会这么巧?两次都看到?她到底是谁?
他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去艺术班那边“逛逛”。
而另一边,苏暖暖安静地跟随着艺术班的队伍,走向专属的音乐楼。她能感觉到刚才走廊上那道骤然聚焦又迅速被隔开的视线。读心术在嘈杂环境下且有一定距离时不够清晰,但那份熟悉的波动和随之而来的【是她!又是她!】的惊讶情绪,她还是捕捉到了。
看来,他注意到她了,但还没认出她。
这样也好。苏暖暖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高中同校,艺术班和普通班虽有区隔,但校园就这么大,总有交集的时候。
夏末的阳光依旧炽烈,透过榕树巨大的树冠,在崭新的校服上跳跃。高中生活,就在这样一个充满意外“偶遇”和一方尚未知晓真相的开学日,正式拉开了序幕。
那封被遗忘在信箱底部的信,依然静静地躺着,仿佛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秘密。而两个少年人命运的交集,却已经如同藤蔓,开始沿着新的轨迹,悄然缠绕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