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骨殿的尘埃在光柱消散后缓缓落定,祭坛中央的“共生”石板被阿烬用噬息骨轻轻一挑,便如莲花般向两侧绽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石阶。石阶两侧嵌着的夜明珠散发着幽蓝微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条蛰伏的蛇。
“这石阶怕是有上百级。”凌烬探头往底下瞅了瞅,金火在指尖跳了跳,照亮了几级台阶上的刻痕——那是断脉族特有的记事纹,记录着祭祀的流程,“看来是以前存放重要骨殖的地方。”
渊和的冰息在掌心凝成冰灯,冰灯的光芒比夜明珠更亮,照见石阶壁上还刻着些模糊的人影,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他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道刻痕,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这些刻痕有怨气残留,小心脚下。”
影扶着手臂走在前面,被噬息骨逼退的黑丝虽然没再往前爬,但那处皮肤始终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他每走一步,净怨令就轻轻颤一下,令牌背面的星图符号与石阶壁上的人影隐隐呼应,泛起淡紫色的光。
“你的令牌在跟这些刻痕共鸣。”阿烬跟在他身后,噬息骨的金紫色光芒时不时扫过影的手臂,每扫一次,黑丝就缩一下,“这密室会不会跟净怨令的来历有关?”
影摇摇头,目光落在石阶转角处的一幅刻画上——画中是个持令的黑衣人,正将令牌按在类似万怨囊的器物上,器物周围跪着许多断脉族人,看姿态竟像是在献祭。画上的令牌纹路,与他手中的净怨令几乎一模一样。
“说不定……净怨令以前就是用来镇压怨息的。”影的指尖划过画上的令牌,净怨令突然发烫,背面的星图符号竟投射到石壁上,与画中的令牌完全重合,“你看。”
阿烬凑近一看,只见重合的星图上,有几个符号正在慢慢亮起,亮一个,石阶就震动一下,像是在解锁什么机关。他刚想让影再试试催动令牌,就听见身后传来凌烬的惨叫。
“哎哟!什么东西绊我!”
众人回头,只见凌烬正抱着脚踝跳脚,他脚边的石阶缝里,钻出几根灰黑色的丝线,丝线顶端还长着小小的吸盘,正往他的靴底粘。渊和的冰息立刻扫过去,将丝线冻成冰碴,可冰碴落地的瞬间,又从地里钻出更多丝线,顺着石阶缝隙往上爬,像无数条饥饿的小蛇。
“是怨息凝结的‘怨丝’。”夜琉璃的藤蔓迅速缠上凌烬的脚踝,藤蔓上的耐火草叶子一碰到怨丝就冒出白烟,“它们怕生息,大家把气息外放一点。”
叶玄的金枝在头顶展开,龙息化作金雾笼罩住众人,怨丝果然迟疑了,不再贸然上前,只是在金雾边缘游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密室里的怨息比外面浓十倍。”叶玄的金枝微微颤抖,“看来藏着不少不寻常的东西。”
说话间,影已经走到石阶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是间圆形石室,石室中央立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个青铜匣子,匣子上刻着的狼头与阿烬的骨簪如出一辙,只是狼嘴里衔着的不是珠子,而是根细细的银链,银链另一端连着块黑色的鳞片,鳞片上的星图与先锋将黑甲上的符号同源。
“这是……噬息族的鳞片?”阿烬的噬息骨突然剧烈震动,骨身的金紫色光芒大盛,照得青铜匣子上的狼头活了过来,狼眼亮起红光,死死盯着影手臂上的黑丝。
影只觉手臂一阵剧痛,那黑丝竟挣脱了噬息骨的压制,顺着血脉往心脏冲去,同时,石台上的青铜匣子“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飞出道黑雾,黑雾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的胸口处,也有块与影手臂上相同的星图符号。
“是先锋将的残魂!”夜琉璃的藤蔓立刻织成绿网罩过去,却被黑雾轻易穿透,“它藏在匣子里!”
黑雾人影发出刺耳的笑,笑声中,石室壁上的刻痕全部亮起红光,那些记录祭祀的人影竟从石壁里走了出来,变成一个个拿着骨杖的怨魂,怨魂的眼睛全是黑色,直勾勾地盯着影和凌烬。
“原来如此……”黑雾人影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万怨囊里的核心没被毁掉,只是附在了你们身上——一个生息纯净,一个灭息霸道,正好当我重塑肉身的容器!”
凌烬闻言大怒,金火瞬间化作火墙将黑雾人影圈住:“放你的屁!小爷我是火息,烧得你连灰都不剩!”他说着就要冲过去,却被渊和拉住。
渊和的冰息在凌烬脚踝处凝成冰环,冰环上的生灭纹正被怨丝慢慢腐蚀:“你的火息里混进了怨丝,没发现火墙的颜色变深了吗?”
凌烬低头一看,果然,原本金灿灿的火墙边缘泛着淡淡的紫,那些被火墙困住的怨魂不仅没被烧死,反而在紫火里越变越大,骨杖上的怨息浓得像墨。
影的情况更糟,手臂上的黑丝已经爬到了手肘,净怨令的光芒越来越暗,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按住手臂,额头上青筋暴起:“阿烬,用噬息骨砸它的胸口!那符号是它的弱点!”
阿烬立刻照做,噬息骨带着金紫色光芒直取黑雾人影的胸口,可就在快要击中时,那些从石壁里出来的怨魂突然扑上来,用身体组成面墙挡住了攻击,怨魂被噬息骨打散后,又立刻从石壁的刻痕里重新凝聚,源源不断,杀之不尽。
“没用的!”黑雾人影狂笑,“这些都是当年被噬息族献祭的断脉族人,他们的怨魂早就跟石室融为一体,除非毁了整座祖骨殿,否则永远杀不完!”
凌烬气得火息暴涨,第十根尾羽上的星图符号彻底亮起,金火突然化作条火龙,火龙张着嘴,竟开始吞噬那些怨魂:“小爷我就不信这个邪!烧不死你们,就吞了你们!”
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怨魂被火龙吞下后,火龙身上的紫色竟淡了些,反而更亮了几分。渊和眼睛一亮,冰息化作冰箭,专射怨魂的关节处:“凌烬,你的火息能净化怨息!”
“真的?”凌烬顿时来了精神,火龙在他操控下在怨魂群里横冲直撞,每吞一个怨魂,火息就纯净一分,尾羽上的星图符号也更亮一分,“哈哈!原来小爷我是天选之子,连怨息都能当养料!”
阿烬趁机绕到黑雾人影身后,噬息骨狠狠砸向它胸口的星图符号,只听“噗”的一声,黑雾人影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瘪下去一块,里面飞出无数细小的黑丝,一半冲向影,一半冲向凌烬。
“小心!”阿烬的噬息骨横扫过去,金紫色光芒将大部分黑丝烧成了灰,但还是有两根漏网之鱼,一根钻进了影的净怨令,一根粘在了凌烬的尾羽上。
黑雾人影发出痛苦的嘶吼,重新缩成黑雾钻回青铜匣子,匣子“啪”地合上,石台上的黑色鳞片也随之暗淡,不再发光。那些从石壁里出来的怨魂失去了力量来源,一个个倒在地上,化作黑灰,被夜琉璃的藤蔓吸收干净。
石室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凌烬还在兴奋地摆弄着自己的尾羽:“你看你看,尾羽更亮了!而且刚才吞怨魂的时候,好像摸到点生息的门道……”
影靠在石台上喘着气,净怨令背面的星图符号已经变成了深紫色,但奇怪的是,那黑丝不再往心脏冲,反而在符号周围盘旋,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他低头看向石台上的青铜匣子,匣子的缝隙里,正渗出与净怨令同源的微光。
阿烬捡起地上的黑色鳞片,鳞片入手冰凉,背面刻着行小字,是断脉族的古文,翻译成通用语是:“共生之契,非噬非灭,乃生乃息。”
“这鳞片……”阿烬的噬息骨轻轻碰了碰鳞片,鳞片突然化作道银光,一半融入噬息骨,一半飞向影的净怨令,影手臂上的黑丝瞬间被银光缠住,动弹不得。
影惊讶地看向阿烬,发现他的噬息骨上,多了块小小的黑色斑纹,斑纹里的星图符号,竟与自己净怨令上的一模一样。
夜琉璃突然指着石室角落,那里的石壁上,刻着幅被怨息遮住的完整壁画——画中,断脉族的族长与噬息族的首领并肩而立,手中各持半块噬息骨,骨身的纹路合在一起,正是“共生”二字。
“原来……断脉族和噬息族,以前是盟友?”叶玄的金枝轻轻拂过壁画,壁画上的怨息被金枝吸收,露出了更清晰的画面:画的下方,还刻着两个名字,一个是断脉族的古族长,另一个,竟是噬息族的名字,而那名字的发音,与阿烬父亲的名字极为相似。
阿烬握着噬息骨的手猛地收紧,骨身传来父亲残留的温度,这一次,温度里带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影看着自己手臂上被银光缠住的黑丝,又看了看凌烬尾羽上若隐若现的紫痕,突然明白黑雾人影说的“重塑肉身”是什么意思——它不是要附在一个人身上,而是要让影和凌烬体内的怨息相互吸引,最终融合成新的万怨囊。
而青铜匣子里的鳞片,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等着他们发现。
是谁放的?是那个送石盒的少女?还是断脉族的先祖?
石室的夜明珠渐渐变暗,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静静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