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上海,春雨绵绵,黄浦江上薄雾笼罩,外滩的万国建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皇后号邮轮缓缓靠岸,码头上只有周世昌带着八名精干的队员,分乘三辆黑色福特汽车静静等候。
陈嘉树挽着白秀珠走下舷梯,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外罩同色长风衣,白秀珠则是一身白色旗袍,外披银灰色貂皮披肩,姿态从容。
先生,一路辛苦了。周世昌上前接过行李。
国内一切都好?陈嘉树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寻常的寒暄。
一切都好。周世昌意味深长地回道,该清理的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陈嘉树微微颔首,没有再多问,他挽着白秀珠坐进中间那辆汽车,周世昌坐在副驾驶座,车队缓缓驶离码头。
车队穿过法租界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花园别墅前。
这是一座三层法式洋房,白色大理石外墙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铸铁大门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前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园,即便在雨中也能看出其不凡的气派。
“这里是新家?”白秀珠惊讶道。
这是上月按先生要求购置的宅邸,原是法国领事的官邸。周世昌低声介绍,安保已经全部重新布置,比之前的住处更加安全。
陈嘉树微微颔首,携白秀珠走进大门,门厅宽敞明亮,意大利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你们回来了。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张婉卿站在二楼栏杆旁,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旗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缓缓走下楼梯,目光在陈嘉树和白秀珠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白秀珠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璀璨的钻戒上。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婉卿。陈嘉树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家里一切都好。张婉卿摇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瞟向那枚戒指。
白秀珠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想将手藏到身后,但最终还是坦然地将手放在身前,轻声唤道:婉卿妹妹。
这一声,让张婉卿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深吸一口气:姐姐一路辛苦了。
三人来到客厅,侍女奉上热茶后悄然退下,客厅里一时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婉卿,陈嘉树打破沉默,声音温和却坚定,有些事情,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张婉卿端起茶杯,指尖微微发颤,面露强笑:你说。
这次在美国,我和秀珠举行了婚礼。陈嘉树直言不讳,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很突然,但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他停顿片刻,观察着张婉卿的反应,见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便继续道:秀珠这些年来为我付出良多,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我都应该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而你......
我明白。张婉卿轻声打断他,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的语气平静,眼中却隐隐有泪光闪烁:从你带着秀珠姐去美国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会改变,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白秀珠站起身,走到张婉卿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婉卿妹妹,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不公平,如果你心里有怨,可以直接说出来。
张婉卿摇摇头:不,我没有怨言。在这个乱世,能够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已经很难得,我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陈嘉树看着眼前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语气愈发诚恳:婉卿,我准备近日就去嘉兴,正式向张家提亲,你也将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那秀珠姐呢?张婉卿看向白秀珠。
秀珠也是我的妻子。陈嘉树的语气不容置疑,在这个家里,你们没有高下之分,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白秀珠轻轻点头:在船上的时候,嘉树和我坦诚地谈过,我理解他的苦衷,也尊重你们之间的感情。
张婉卿沉默片刻,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谢姐姐。
她对白秀珠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白秀珠也回以笑颜。
晚宴设在别墅的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银质烛台点缀其间,侍女们悄无声息地穿梭上菜。
新别墅还满意吗?陈嘉树为两人各夹了一筷子菜。
很漂亮。张婉卿环顾四周,就是太大了些,显得有些冷清。
安保方面都安排好了。陈嘉树明白她的顾虑,世昌亲自布置的,比之前要安全得多。
白秀珠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忽然道:婉卿妹妹,等明天陪我转转新家吧?
好啊。张婉卿温婉微笑,新家很大,有很多娱乐设施,游泳池、网球场……
这个话题让餐桌上的气氛更加融洽,三人聊着家常,慢慢没有了长时间分开的疏离感。
晚宴后,张婉卿以整理书籍为由早早回了房间,留给陈嘉树和白秀珠独处的空间。
新卧室位于别墅三楼,面积是之前的两倍大,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已经拉上,壁炉里的火光为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白秀珠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景出神。
还在想婉卿的事?陈嘉树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白秀珠轻轻靠在他怀里:我只是觉得,对她太不公平了。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陈嘉树的声音低沉,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会用我的一切来保护你们,让你们都不受委屈。
他转过她的身子,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今天你对婉卿说的那些话,我很感激。
我只是说了实话。白秀珠抬手轻抚他的面颊,在船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通了,既然选择了你,就要接受你的一切。
陈嘉树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谢谢你的理解。
他的吻渐渐向上,从手腕到手臂,最后停留在她的颈间,白秀珠微微仰头,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
窗外的雨声渐渐密集,与房间内渐渐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当两人终于合而为一时,仿佛两股溪流汇入大海,在深邃的夜色中激起层层涟漪。壁炉的火光在他们汗湿的肌肤上跳跃,投下摇曳的影子,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激情过后,白秀珠靠在陈嘉树怀中,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婚戒。
提亲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她轻声问。
下个月,等上海这边的事情稳定一些。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白秀珠沉默片刻,摇摇头:还是你自己去吧,这是你和婉卿之间的事,我在场反而不便。
陈嘉树将她搂得更紧:委屈你了。
不委屈。白秀珠抬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就是我们的选择,不是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