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村口老柳树下看见那顶红轿时,轿帘上的金线绣纹已经褪色,轿身蒙着厚厚的灰,却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胭脂混着腐味的气息。
同村的王二婶攥着他的胳膊,声音发颤:“小林,快走!这是三十年前林阿秀的冥婚轿,当年她就是坐这轿子,跟后山的死鬼拜了堂,第二天就吊死在轿子里了!”
林夕是来外婆家帮着收拾老房子的,外婆走了快半年,留着一院老物件,这顶红轿就堆在院角的柴房里,被破布盖着,是他昨天收拾时不小心翻出来的。
“阿秀是谁?”林夕问。王二婶叹了口气,拉着他蹲在柳树下,压低声音说:“阿秀是你外婆的远房侄女,当年长得俊,跟邻村的后生陈阿明好上了。可陈阿明上山采药时摔死了,陈家老太太非要让阿秀跟陈阿明办冥婚,说这样陈阿明在底下才不孤单。你外婆不同意,可陈家闹得凶,最后阿秀还是被硬塞进了这顶轿子,拜了堂,入了陈家的坟。”
“那她怎么会吊死在轿子里?”林夕追问。王二婶的脸白了几分:“办冥婚的第二天,有人看见阿秀从陈家坟地跑回来,疯疯癫癫的,嘴里喊着‘陈阿明不是摔死的’,还说看见陈阿明的鬼魂浑身是血。没几天,就有人发现她吊死在这顶轿子里,舌头伸得老长,指甲缝里全是血,像是抓过什么东西。”
林夕心里一沉,他想起昨天翻红轿时,在轿座底下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绣着“明”字的荷包,里面裹着半块带血的指甲,泛着青黑色。
当天晚上,林夕就被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声音是从柴房传来的,像是有人在动那顶红轿。他披了件衣服,拿着手电筒,悄悄绕到柴房门口——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红的光,轿帘正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坐着。
“谁在里面?”林夕喊了一声,手电筒的光扫过去,轿帘猛地停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轿座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红色的嫁衣,领口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却沾着点暗红的印子,像干涸的血。
他伸手去摸嫁衣,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冷,像是摸到了冰。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夕回头,看见一个穿红色嫁衣的女人站在门口,头发垂到腰际,脸被头发遮住,只能看见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你是谁?”林夕的声音发颤,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歪向一边,照出女人的手——指甲又长又尖,泛着青黑色,和荷包里的指甲一模一样。
女人没说话,只是慢慢朝他走过来,身上的嫁衣“沙沙”响,像无数只虫子在爬。林夕转身就跑,可刚跑出柴房,就撞在一个人身上——是王二婶的男人,王二叔,手里拿着把柴刀,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看见阿秀了?”王二叔的声音沙哑,柴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当年陈阿明就是我推下山的,阿秀发现了,我只能让她闭嘴。现在她的魂回来了,你也得死!”
林夕的后背瞬间冒冷汗,他终于明白,阿秀为什么说陈阿明不是摔死的。他想跑,可王二叔已经扑了上来,柴刀朝着他的肩膀砍过来。林夕侧身一躲,柴刀砍在旁边的树上,留下一道深痕。
他趁机往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是那顶红轿的轿杆,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女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杀了我,也杀了阿明,你帮我报仇,我就放你走。”
林夕回头,女人的头发散开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角淌着暗红的血,正是王二婶说的林阿秀。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是上吊时留下的。
“我怎么帮你?”林夕问。林阿秀指了指王二叔手里的柴刀:“他当年用这把柴刀,把阿明的尸体藏在了后山的山洞里,刀上还有阿明的血。你把刀抢过来,去官府告他,他就会有报应。”
王二叔听着,气得眼睛发红,举起柴刀又朝林夕砍过来:“你别听她的!她是鬼,她想骗你!”
林夕爬起来,朝着柴房跑,林阿秀跟在他身后,嫁衣飘起来,像一团红色的鬼火。王二叔追得紧,柴刀好几次擦着林夕的胳膊过去,留下一道道血痕。
跑到柴房门口,林夕突然转身,抓住王二叔的手腕,用力一拧,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林阿秀趁机扑上去,指甲狠狠抓在王二叔的脸上,王二叔惨叫一声,捂住脸,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当年你把我塞进轿子,逼我跟阿明办冥婚,还杀了阿明,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林阿秀的声音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铁皮,“我在轿子里吊了三十年,每天都在等你偿命!”
王二叔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可刚跑两步,就被地上的轿杆绊倒,头撞在石头上,晕了过去。林夕捡起柴刀,看着林阿秀:“现在怎么办?”
林阿秀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正常,脸上的血也消失了:“你把他绑起来,送到官府,再去后山的山洞,把阿明的尸体挖出来,让他入土为安。我就能安息了。”
林夕点了点头,找了根绳子,把王二叔绑了起来。第二天一早,他把王二叔送到了镇上的官府,又带着官差去了后山的山洞——山洞里果然有一具骸骨,身上还穿着当年陈阿明上山时穿的蓝布衫,旁边放着一把采药的镰刀,刀柄上刻着“明”字。
官差把骸骨抬了出来,陈家老太太闻讯赶来,抱着骸骨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我就知道你不是摔死的,是我害了你,也害了阿秀啊!”
林夕站在一旁,看见林阿秀的影子飘在骸骨旁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慢慢变得透明。他想起昨天在轿座底下摸到的荷包,那应该是阿秀给陈阿明绣的,却没能送出去。
处理完这些事,林夕回到外婆家,把那顶红轿和嫁衣一起烧了。火焰里,他仿佛看见林阿秀和陈阿明的影子,手牵着手,慢慢消失在火光中。
可从那以后,林夕每次路过村口的老柳树,都会觉得一阵发冷,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他。阴雨天的时候,他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像林阿秀身上的味道,耳边会传来女人的低泣声,断断续续的,像在说:“我的嫁衣,还没穿够呢……”
他知道,林阿秀虽然安息了,可那段凄惨的往事,却像一道疤,永远刻在了这个村子里,也刻在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