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露出两排黄牙:你当那些老财肯借?
他们会借的。 我拿起他的手,按在麻纸上,因为你是赤帝子。
第二天清晨,队伍出发时,城门洞里已经贴满了告示。百姓们围在告示前,交头接耳,有个识字的先生大声念着,念到不抢粮食时,人群里响起片嗡嗡的议论声。我站在城头,看着刘邦骑着那匹借来的枣红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玄色官服在朝阳里泛着微光。
嫂子,这是张大户家送来的粮食。 樊哙扛着个大麻袋跑过来,里面的小米哗啦哗啦还有李家布庄,送了十匹布,说是给兄弟们做衣服。
我看着城门口,有百姓提着篮子往士兵手里塞饼子,还有人端着水罐,让他们润嗓子。阳光照在那些黝黑的脸上,照在孩子们挥舞的小手上,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刘邦在城楼下勒住马,抬头往城头看。我们的目光隔着人群和尘土相遇,他突然笑了,像个得到糖的孩子,用力挥了挥手。我也挥了挥手,看着那支队伍慢慢走远,玄色的旗帜在风里飘得很欢,上面用红漆写着两个大字:
沛公。
厨房里的铁锅还放在老地方,灶膛里的余烬已经凉透了。我走过去,摸了摸锅沿,突然想起今早给刘邦装干粮时,在他包袱里塞了块腌肉——那是去年冬天腌的,他以前最爱吃的。
窗外的日头升得更高了,把整个院子照得暖洋洋的。我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鞭炮碎屑,红色的纸片混着槐树叶,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刘邦带着队伍走后,沛县像被掏空了半条命。街上的石板路被马蹄踩得坑坑洼洼,县衙门前的血迹洗了三遍还留着暗红的印子,李木匠新刻的沛公府牌匾挂在门楼上,油漆味混着血腥味,闻着让人心里发堵。
我成了实际上的沛县主母。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带着几个妇人清点粮仓——其实没多少粮,县太爷的库房早被抢空了,剩下的糙米掺着沙子,勉强够城里百姓喝稀粥。萧何从县衙的文书堆里翻出户籍册,蹲在门槛上核人数,眉头皱得像团拧干的抹布。
在册三千七百五十六口,能打仗的青壮七百多,他用炭笔在竹简上划拉,刘邦带走了三百,剩下的得守城门、运粮草...最缺的是粮,顶多撑十天。
我蹲在他旁边,看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突然想起昨天张大户送来的那袋小米。萧何大哥,你说要是咱们跟邻县借粮,他们会给吗?
萧何把炭笔往地上一扔,苦笑道:你当各县的县令都是傻子?咱们杀了朝廷命官,他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借到粮。砀郡的陈留县,城里有个姓郦的书生,据说家里囤着上千石粮食,更重要的是,这郦食其后来成了刘邦的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