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是他娘给他缝衣服,我只会纳鞋底。窗外突然传来的响声,像有人在扒拉柴火。我屏住呼吸,抓起剪刀走到门后。
嫂子,是我。门外传来樊哙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我拉开门,看见他站在月光里,手里捧着个布包,肩膀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
他把布包塞到我手里,布角湿哒哒的,像是沾了水。这是...这是狗剩的家书,他哽咽着说,攻胡陵的时候,他被箭射穿了脖子...临死前还攥着这个,说要...要给家里捎信...
布包里是几张粗糙的麻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字,墨迹晕开了好几处,像是写着写着哭了。娘,我跟着沛公打仗,将来能封侯...您别担心,我会给您寄钱...妹妹的嫁妆我包了...
我攥着麻纸,指节捏得发白。油灯的火苗突然晃了晃,在墙上投下我扭曲的影子。原来历史书上轻飘飘的攻胡陵,破之五个字,背后是一百多个狗剩这样的年轻人,他们的爹娘还在村口盼着儿子回家,妹妹还在等着哥哥挣嫁妆钱。
把信给我吧。我把麻纸折好塞进怀里,明天我让萧何大哥派人送到狗剩家,再送二十斤小米过去。
樊哙突然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嫂子,您是好人!他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得通红,我们弟兄们都听您的!
我扶起他时,手心里全是汗。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比三百石粮食还重。回到屋里,刘邦还在打呼噜,嘴角流着口水,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我坐在床边,轻轻给他掖好被角,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照见他眼角的皱纹——原来他也老了。
郦食其来沛县的那天,带了个年轻人。那人身穿长衫,面白无须,手里摇着把羽扇,站在沛公府门口,活像戏文里走出来的书生。郦食其拍着他的肩膀,对刘邦笑道:沛公,这是我弟弟郦商,文武双全,以后就跟着你打天下!
刘邦正啃着樊哙送来的狗肉,满嘴油光地站起来,抓住郦商的手使劲晃:好!好!有你们兄弟俩相助,我刘邦何愁大事不成!
我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叫郦商的年轻人。他不像郦食其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站着,眼睛像两潭深水,看不出情绪。可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历史书上只说郦食其有个弟弟叫郦商,却没写他是这个样子的。
夜里,我让厨房炖了锅鸡汤,给郦食其兄弟送去。郦商正在客房里看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羽扇轻轻合在桌上。嫂子费心了。他笑得温文尔雅,可我总觉得那笑容像画上去的,没什么温度。
郦先生一路辛苦,喝点鸡汤补补身子。我把汤碗放在桌上,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