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接过木简,指尖触到简上斑驳的墨迹,突然想起前日在萧何帐中看到的户籍簿——同样是整理信息,一个用于治民,一个用于制敌,倒像一枚玉的两面。
先生为何肯教我这些?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竹简上的蝶,我终究是要回现代的……话未说完,便被张良截断。
晓娘可知,当年我博浪沙刺秦,误中副车,逃到下邳时,在桥边遇到黄石公?张良望着帐外随风摆动的旌旗,目光穿过层层布帛,似是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那老人让我拾鞋三次,说孺子可教,便赠我《太公兵法》。他转头看向林晓,眼底有星子般的光,有些缘分,不是用能衡量的。
林晓喉头发紧。她想起初遇张良那日,他站在桃树下问姑娘为何发愁,声音轻得像一片云;想起被吕雉诬陷时,他在暴雨里查了整夜,衣袍都沾了泥;想起前日她改良军粮,他悄悄让人送来蜀地的新茶——那些细碎的温暖,此刻突然串成线,勒得她心口发疼。
晓娘在想什么?张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在想……若我学不会,会不会辜负先生?林晓吸了吸鼻子,指尖用力攥住木简,现代的我,不过是个读历史的学生,哪里懂这些?
你读过的历史,便是最大的依仗。张良拾起案上的笔,在帛书上画了幅简单的地形图,当年楚汉相争,韩信背水一战,后世多赞其勇。可晓娘可知,他为何选那处死地?
林晓盯着地形图,突然想起课本里的分析:因为赵军轻敌,以为背水无退路必败,却不知韩信早派两千轻骑抄了后路,拔赵旗立汉旗……这是心理战?
正是。张良的笔锋在心理战三字上顿了顿,你看,你早已知晓胜负的关键。我教你的,不过是将这些,变成能在当下用的。
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吆喝声,林晓望着案上摊开的帛书,突然觉得那些古老的文字不再陌生。它们像被春风吹开的花苞,每一笔都在她眼前舒展成鲜活的计策——原来历史不是故纸堆里的死字,而是前人用血肉写就的生存智慧。
先生,她抬头,眼里有光在跳,再讲个案例吧。就讲……当年沛公入咸阳,约法三章那回。这算不算用间?
张良大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春阳:晓娘这就举一反三了?好,且听我讲……
日影西斜时,林晓抱着一卷竹简走出营帐。风掀起她的裙裾,她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兵,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不再是空的——那里握着张良教的用间要诀,握着萧何传的治民之术,握着樊哙教的防身招式。这些东西像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让她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林姑娘。路过演武场时,有士兵朝她打招呼。她认得那是前日她改良军粮后,说饼里加了芝麻真香的伙夫。林晓笑着点头,忽然明白张良说的——原来她早已不是旁观者,而是这乱世里,与他们同呼吸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