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地上的血迹被太阳晒得发黑,像朵枯萎的花。
从今日起,刘邦的声音突然提高,像出鞘的利剑,有功者赏,有罪者罚,无论亲疏,一视同仁!
士兵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不大,却比任何时候都响亮。我站在刘邦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在单父县的市集,他也是这样站在人群中央,手里举着个酒葫芦,大声说:我刘邦若有出头之日,定让兄弟们有酒喝,有肉吃!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要亲手处死自己的兄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妻子会站在军帐里,和他一起谈论军纪和民心。可这乱世,从来不会给人选择的机会。
夕阳西下时,我抱着刘盈站在辕门前,看着士兵们排队领取今日的口粮。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陶碗,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有人插队,没有人争抢。周勃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弹着修好的瑟,歌声比往日低沉,却带着种奇异的力量,像春日的雨水,一点点渗透进干裂的土地。
雉儿,刘邦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烤熟的红薯,热气烫得他直甩手,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我接过红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底。远处的田野里,几个农夫正弯腰插秧,看见我们,远远地鞠了一躬。去年这个时候,他们看见士兵就像看见豺狼,如今却敢站在田埂上打招呼了。
等打下咸阳,刘邦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向往,我带你去看阿房宫的玉阶,听说那台阶是用蓝田玉铺的,比你家的铜镜还亮。
我不要看玉阶。我把红薯掰了一半给他,热气模糊了视线,我要丰沛的麦子年年丰收,要天下的孩子都能吃饱饭。
刘邦咬了一大口红薯,烫得直吸气,却笑得像个孩子。我看着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花白的鬓角闪着银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夜风从旷野吹来,带着麦苗的青涩气息。远处的篝火亮了起来,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听周勃唱瑟,歌声低沉而悠扬,像一条温柔的河,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里。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王二,更多的樊哙,更多的艰难险阻。可只要军纪还在,民心还在,这面字旗,就会一直飘扬下去,直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九月的沛丰,霜色是从半夜开始浸染的。我是被冻醒的,后颈贴着粗麻布被褥,凉意像细针似的往里钻。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刘邦离家三个月,土炕的这半边就再没暖过。坐起身时,窗纸已泛出鱼肚白,糊窗的麻纸破了个角,风卷着碎叶渣子往里灌,在地上滚出细响。
灶房的土腥味混着隔夜的草木灰味飘过来。我踩着鞋底子走到灶台边,划亮火石引燃柴禾。
火光舔上黝黑的锅底,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