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汉白玉回廊往承明殿去时,秋光正透过廊下的梧桐叶洒在青石板上,碎金似的。
林晓忽然攥紧我的手,轻声道:我昨日听见春桃同另个宫女说今日定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
她顿了顿,阿乐,你说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
林晓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前世看《史记》时,吕雉为人刚毅的记载,又想起这些日子里自己因历史知识受刘邦青睐,她因才学被赞有长公主之风,早成了吕雉眼中钉。
我望着她眼底的担忧,反而笑了:怕什么?我们有陛下疼着,难不成还能在这宴会上翻了天?
承明殿的朱漆大门在我们面前缓缓推开时,林晓突然有些恍惚。
前世她在博物馆见过汉代壁画里的宴饮图,此刻才算真正身临其境:殿中悬着九盏青铜连枝灯,灯油燃得正旺,把绘着云气纹的帷幔照得透亮;十二张黑漆案几呈扇形排开,案上摆着金樽、玉卮、漆盘,盘里堆着丹橘、葡萄、鹿肉炙,最中央那张主案后,刘邦正倚着绣枕,端着酒樽朝我们招手。
乐儿,阿晓,来坐朕身边。
刘邦的声音带着几分酒意。他本就爱酒,今日秋社更是高兴。
林晓注意到他案头摆着半卷《秦记》,想来是方才批完奏疏便来赴宴了。
她先跪坐下来,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樽:父皇今日好兴致,可是又读了什么有趣的典故?
刘邦大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朕读《商君书》,正想同你们说……
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殿门方向,皇后到了。
林晓脊背一绷。
吕雉着玄色翟衣,头戴步摇,缓缓走进来,裙裾拖在地上如墨色云霭。
她的容貌算不得极美,却自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此刻正含着笑向刘邦福身:陛下今日可是等急了?臣妾听闻尚食局新制了胡桃酪,特意让他们快些呈上来。
皇后有心了。
刘邦的语气淡了些,伸手示意她入座。
林晓这才发现吕雉的座位离主案稍远些,心中暗忖。看来前日吕雉陷害自己的事,刘邦到底是存了芥蒂。
宴饮过半时,丝竹声渐起。
十二名舞女着薄纱广袖,在殿中旋出朵朵云霞。
我凑到林晓耳边,压低声音:这《白纻舞》的步法比现代的爵士舞难多了,我前日练得腿肚子直转筋。
林晓忍俊不禁,正欲回我两句,却见吕雉端着酒樽起身:陛下,臣妾今日见阿晓穿得这样素净,倒想起件事。上月太液池开了并蒂莲,臣妾让人裁了两匹鲛绡,原想着给乐儿做件裙裳,如今看来,阿晓穿着倒更合适。
她话音未落,春桃已捧着匹月白色的鲛绡上来。
那料子在灯烛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林晓伸手碰了碰,柔滑得几乎要从指缝溜走。
皇后厚爱,阿晓受之有愧。
林晓起身福身,心头却警铃大作。吕雉素日最是计较赏赐,怎会平白无故送她这样贵重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