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继续说道:“你说过……说过野菊晒干了能泡水喝,便……便让人收了些。他将包裹往前送了送,又像怕碰着她似的缩回半寸,没……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总熬夜看折子,喝这个败火。
林晓接过包裹,指尖触到粗布上残留的阳光温度。野菊的清苦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忽然想起上月在陈仓县抗旱,他顶着日头带人挖井,肩膀被晒脱了皮,却还笑着把最后半壶水塞给她: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可别渴着。
谢樊将军。她将包裹拢在怀里,抬眼时正撞进他灼亮的目光。樊哙慌忙别开脸,盯着廊下新挂的灯笼,喉结又滚了滚:那……那我走了。
哎……林晓叫住他,你今日说话怎么磕磕巴巴的?可是哪里不舒服?
樊哙的耳尖腾地红了,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后:没……没有。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就是……就是前日在演武场,你说我使戟的架势像头笨熊。
林晓忍俊不禁:那是玩笑话。你那招横扫千军,连周勃都夸虎虎生风呢。
我知道是玩笑。樊哙忽然抬头,眼底映着晚霞,可我……我就是想让你夸我。
风掠过花架,几瓣芍药飘落在他肩头。林晓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初遇时他立在殿外,铠甲上还沾着战场的血渍,却用蒲扇大的手托着碗参汤,说刘公让我护着姑娘。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像看尊易碎的瓷器,如今……如今倒像看池子里那尾她养的红鲤,想捞起来捧在手心,又怕惊了鳞。
樊将军……她刚开口,樊哙已大步走到池边,蹲下身用力拍了拍水面。锦鲤受了惊,哗啦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他的护腕。
你看那尾红的。他声音发闷,前日你说它总抢别的鱼食,今日倒学乖了,躲在荷叶底下。
林晓走到他身侧,见那尾红鲤果然缩在翡翠般的荷叶后,只露出半片金鳞。她忽然想起旱灾时在荥阳,百姓没粮,樊哙把自己的军粮分了一半出去,自己啃着硬饼还说我这糙汉,吃糠咽菜都香。那时她替他擦伤口,他疼得直抽气,偏咬着牙说不碍事。
樊将军,她轻声道,你今日和往日不同。
樊哙的背绷得像张满弓,指节捏得发白:我……我就是觉得,跟着你去陈仓的那些日子,比在军营里痛快。他转身看向她,眼神灼得人发烫,你带着百姓挖井时,站在日头底下脸都晒红了,可你说再挖三尺,定能出水;刺客冲过来时,你扑在那小兵身上,血都染红了裙角,倒反过来问我他伤得重不重……你总把别人放在前头,可谁来心疼你?
林晓心口一热。这些日子在宫里,她惯会藏起软弱,可在樊哙面前,她不必端着义女的架子,不必防着吕雉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