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在防风罩里晃了晃,把满室旧物都照得暖融融的。案角那本《九章算术》是张良送的,书页间夹着戚夫人绣的并蒂莲帕子;妆奁旁堆着几卷抗旱时记的水利图,墨迹里还沾着泥土香。
小桃,去把后苑那株老梅的枝子折两枝来。林晓突然说。小桃愣了下,随即笑着应是。门帘掀起又落下时,穿堂风卷着半片银杏叶扑到她脚边。那叶子黄得透亮,像极了去年秋天和樊哙在御花园捡的那筐。
他说要拿红绳串起来挂在她檐下,结果被戚夫人笑粗人学什么风雅,最后还是林晓自己动手,串了整整两串,一串挂在寝室,一串挂在戚夫人院里。
小姐在想什么?小桃捧着梅枝回来时,见她正对着窗外出神。梅枝上还凝着未化的霜,林晓伸手碰了碰,凉意顺着指尖窜进心口。她突然想起今早朝会上,刘邦拍着她肩膀说我大汉有晓儿,何愁不兴时的语气,和父亲当年在她大学毕业典礼上说我闺女最棒时,竟有几分像。
没什么。她接过梅枝插进青瓷瓶,看那抹冷红在暖光里格外醒目。案头的沙漏沙沙漏着,每一粒都像在数她在汉朝的日子。
算起来,竟已七年了。七年前那个被吕雉算计得手足无措的穿越女,如今成了能与张良共商国策、让百姓竖拇指的长公主。可每当午夜梦回,她总看见现代的公交站、便利店的冷柜、母亲煮的番茄鸡蛋面。
窗外传来更鼓声,三更了。林晓解开发髻,乌发垂落时,一支檀木簪子掉在妆奁上。那是樊哙用他佩刀削的,刻着二字。她记得他当时耳尖通红的模样:我……我手笨,刻不好。可如今这簪子被她盘在发间三年,纹路都磨得平滑了。
小姐,樊将军差人送来这个。小桃捧着个锦匣进来,说是西域刚进贡的葡萄酿,让您睡前温一盏喝。林晓打开,琥珀色的酒液在烛下泛着光,和樊哙的眼睛一个颜色。
他每次看她时,眼睛里总像有团不熄的火。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御花园,樊哙第一次说我想……陪你一辈子时的模样。他那身铠甲都没卸,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是戚夫人硬塞给他的。林晓当时没应,只说容我想想,可这,竟就到了如今。
案头的照片又被风掀起,母亲的笑脸在烛火里忽明忽暗。林晓伸手按住,指腹隔着相纸触到母亲眼角的细纹,像触到了穿越那天的雨。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撑着伞往家跑,被一辆急刹的车带倒,再睁眼就到了汉朝的偏殿,浑身湿透,怀里还紧攥着这半张照片。
若能回去……林晓轻声说,声音在空屋里荡开。可话没说完,就想起抗旱时那些拉着她手掉眼泪的老妇,想起戚夫人在她生病时守了整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