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嘴角扯出个冷硬的弧度:当年英布反叛,我带病亲征;陈豨烧了代郡的粮仓,我在马上咳血。他转身时龙袍翻卷,一个盗墓贼,能掀得起多大浪?
张良却皱起了眉,羽扇轻轻敲着掌心:陛下,此时非彼时。他转向吴煜,你且去安排,我们……还能再讲半个时辰。
吴煜攥紧笔记本,纸页边缘的毛边扎得手心发疼。他看向李警官:陈教授那边呢?
陈老把重要文物都搬进临时库房了。李警官指了指腰间的对讲机,现在墓道外有三个兄弟守着,库房窗户都钉了铁栅栏。他拍了拍腰间的配枪,赵虎要是敢来,我崩了他的腿。
吴煜点了点头,转身时却被张良叫住。
你且记下这个。张良的声音突然轻了,像怕惊飞了烛火,我朝的投壶之礼,箭杆要选柘木,取其坚而直;箭尾插三茎野鸡毛,象征天地人。他羽扇轻挥,空气中浮起金漆木壶的虚影,投中者饮的不是酒,是鹿血。取鹿之意,愿宾主心意相通。
吴煜赶紧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钢笔尖在纸页上跳着:投壶……柘木箭……鹿血为饮……他抬头时,张良的眼睛里浮着层薄雾,张先生,您……是想起什么人了?
当年在留县,我与一位故友投壶。张良的手指虚虚抚过虚影里的木壶,他总说我投得太准,少了趣味。可如今……他羽扇一合,虚影碎成金粉,你且记着,这些规矩不是死的。就像乐府诗从民间来,最终要回民间去。文化这东西,得活人接着,才叫传承。
吴煜低头在二字下画了道着重线,听见刘邦在身后说:时辰差不多了。他抬头,正看见帝王的身影变得透明,龙袍上的玄鸟纹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陛下!吴煜急得站起来,笔记本掉在地上,还有……还有婚礼的礼仪,您还没说!
刘邦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他初见时的威严,又混着些温和:下次吧。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你且把这些记好,比藏在墓里的金器珍贵百倍。
张良的身影也开始消散,素白广袖最后扫过吴煜的笔记本,在文化传承四个字上留下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水痕:记完了,便去做该做的事。
墓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铜灯台的烛火响着。吴煜蹲下身捡笔记本,手指碰到方才掉的钢笔,金属笔帽上还留着体温。他翻到最新一页,字迹有些模糊。不知是被汗浸的,还是方才张良的广袖扫过带起的风。
墓道外传来陈教授的喊声:小林!快来看看这个漆盒!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吴煜把笔记本塞进怀里,拍了拍沾着的陶俑碎片,转身走向墓道。背后的青铜灯树在烛火下投出长长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手,轻轻按在文化传承四个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