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坐回石案前,捡起铅笔,“您继续说。”
刘邦的目光掠过石壁上褪色的云纹,像是穿过两千年的光阴,看见当年在长乐宫设宴的自己。“还有刘肥……”他的声音低下来,“我那庶长子,吕后待他极苛。有回他来朝见,吕后要毒杀他,他把城阳郡献给鲁元公主当汤沐邑,这才捡回一条命。”他摩挲着石案上的青铜灯,灯身刻着的云雷纹硌得掌心发疼,“帝王家的兄弟,哪里是兄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墓道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张良踢翻了半筐陶俑。赵虎的手下们瞬间炸了窝,举着铁锹就往墓道里冲:“在这儿!抓住那小子!”
赵虎骂了句脏话,跟着往前跑,却被一块凸起的青石板绊了个踉跄。他扶着石狮子站直,抬头正看见吴煜从墓道里探出头,手里还攥着那本写满字的笔记本。
“臭小子!”赵虎的眼睛红了,“老子今天扒了你的皮!”
吴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见赵虎从怀里掏出把弹簧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后传来刘邦的低喝:“莫慌!去把陈教授他们叫来!”
他转身往陵墓深处跑,边跑边喊:“陈教授!李警官!赵虎带人来了!”
石案后的刘邦望着他的背影,又望向墓道里晃动的火把光。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曾插着项羽的箭,曾贴着戚夫人的泪,此刻却因另一种滚烫的情绪发疼。不是对家族的失望,而是对这些拼命守护他陵墓的现代人,忽然生出的、跨越千年的信赖。
墓道外,赵虎的骂声越来越近。吴煜的鞋跟磕在青石板上,撞得膝盖生疼。他看见陈教授举着放大镜的手猛地一抖,李警官已经抄起了腰间的警棍。而在更深处的阴影里,张良的白衣若隐若现,正将盗墓贼往相反的方向引。
历史的纷争与现实的危机,就在这方古老的陵墓里,重重叠叠地撞在了一起。
陵墓穹顶的渗水还在滴答作响,吴煜蹲在一方残破的陶鼎前,笔记本摊在腿上,墨蓝钢笔尖悬在家族纠葛那页最后一行。刘邦的叹息混着潮湿的土腥气钻进他鼻腔。方才帝王说起刘肥与刘盈的权位暗涌,眼底的疲惫像渗了水的旧帛书,皱巴巴地铺在泛黄的记忆里。
说些别的吧。张良摇着羽扇,白衫下摆沾了点泥,倒像故意要染几分人间烟火气,小友不是好奇我汉家如何立足天下?且说这外交二字,比宫闱里的针更利,比战场上的箭更远。
吴煜的笔尖终于落下,在新一页写下二字。陵墓角落的应急灯突然闪了闪,昏黄光晕里,刘邦的龙袍纹路竟清晰起来,玄色底上金线绣的云纹翻涌如潮:朕初定天下那会,北边匈奴冒顿单于带三十万骑围白登,朕被困七日,粮草将尽。他指尖虚点,空气里浮起一片血色,将士们冻得拉不开弓,盔甲上结的冰比刀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