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穹顶的水珠顺着石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吴煜蹲在一盏应急灯旁,笔记本摊在膝盖上,墨蓝色封皮被翻得卷了边。他望着不远处陈教授的背影。老教授正弓着腰,戴着手套的指尖悬在一方青铜匣上方,匣盖半开,露出几缕暗黄色的纤维残片,像被时光揉皱的云。
小煜,你来看。陈教授突然唤他,声音发颤。吴煜凑近时,瞥见老人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这是……麻纸。
麻纸?吴煜俯下身,残片边缘还沾着土,却能看出交织的纤维纹理,可史书记载蔡伦是在东汉改进造纸术,这……
西汉就有了。一道低沉的男音从墓室深处传来。吴煜猛地抬头,刘邦的龙袍在阴影里泛着幽光,他负手而立,眉峰微挑,朕当年在汉中,见过工匠用麻头、破布捣浆,晒出的薄片能写军报。蔡伦那小子,不过是把这手艺磨得更精罢了。
张良从刘邦身侧踱步而出,羽扇轻摇:高祖说得是。当年萧何收秦宫图籍,竹简太重,车装马驮总误事。后来有个叫邓通的工匠,在蜀地试出了用树皮加麻絮的法子。他忽然顿住,望向陈教授手中的残片,那匣子里的,该是邓通作坊的次品。
陈教授的手一抖,差点碰翻手边的放大镜。他抬头时,镜片上蒙了层雾气:邓通?文帝时期的宠臣?我竟不知他还涉猎工艺……
世人只知他铸钱,却不知他少时在织室当杂役。刘邦哼了一声,龙袍袖摆拂过一方青铜灯台,灯芯突然明了几分,当年朕打项羽,缺的不是兵,是能快马传信的纸。若早有邓通的麻纸,荥阳被围时,周勃的救兵也不至于晚到三日。
吴煜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疾走,墨水晕开一小团。他想起历史课本上蔡侯纸那页的插图,忽然觉得那些铅字都活了。原来所谓的背后,是无数工匠在泥里滚、在浆里泡的摸索。他喉头发紧,问:那纺织呢?我在博物馆见过汉锦,说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那手艺……
你说的织锦,是陈宝光家的机。张良摇着羽扇笑了,陈妻是巨鹿人,能织蒲桃锦、散花绫,一匹要花六十日。宣帝时,霍显想买她的织机,她丈夫不肯,结果被下了大狱。后来还是朕替他说情。
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刘邦瞥他一眼,嘴角却带着笑,分明是皇后觉得那织锦给太子做襁褓吉利,才让朕去说的。
吴煜听得入神,没注意陈教授何时搬了把折叠椅坐在他旁边。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指着匣子里的麻纸残片:我在敦煌汉简里见过字,但从没见过实物。要是能把这残片带回去做碳十四检测……小煜,你记的这些,能给我看看吗?
吴煜递过笔记本,陈教授的指尖抚过潦草的字迹,停在邓通 麻纸 汉中试造那行:西汉麻纸的实物证据,加上高祖的口述……这能改写中国造纸史啊。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你说这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