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指向陈教授手里的简牍,“那简上的‘吏不恤民’,是地方官与豪强勾结,把‘十五税一’加成了‘十税六七’。百姓卖儿卖女交租,官府却把结余的粮米运到长安,堆成‘祥瑞’讨好皇帝。”
吴煜翻到笔记本前页,那里记着刘邦讲的“约法三章”“轻徭薄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纸页:“可您当初定的制度,怎么就变了样?”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刘邦苦笑着摇头,龙袍上的玄色暗纹泛着冷光,“朕在时,能镇得住萧何、周勃;可后世皇帝几岁登基,太后临朝,外戚掌权,谁还管什么制度?就说这田税,中央要‘三十税一’,到了郡里变‘二十税一’,县里变‘十五税一’,到了乡里。”他突然顿住,看向陈教授,“你去年在山东挖的海昏侯墓,主椁室那堆黄金,有一半是从百姓嘴里抠出来的。”
陈教授猛地抬头,眼里亮得惊人:“您是说……”
“海昏侯刘贺被废后,封地赋税却比他当皇帝时还重三成。”刘邦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自嘲,“那堆金子上铸的‘大康’二字,原是他封地百姓的血泪。”
吴煜想起新闻里报道的“海昏侯墓出土黄金三百斤”,后颈泛起凉意。他又翻到最近一页,那里记着张良讲的“绿林起义”:“那农民起义呢?真像史书写的是‘盗贼蜂起’?”
“什么盗贼?”张良的羽扇“啪”地合起,“地皇三年,荆州大旱,百姓在野泽挖凫茈充饥,官府还要收‘山泽税’。王匡、王凤不过是替百姓出头,抢了几车官粮,就成了‘反贼’。等他们带着几万人打到南阳,城里的百姓开了城门,举着火把欢迎。这是反贼吗?这是活不下去的人,要讨口饭吃。”
陈教授从怀里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片残陶,陶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这是我在耳室捡到的,应该是起义军刻的。”他的手指抚过陶片上的刻痕,“史书说他们‘焚城郭,杀长吏’,可百姓却把这歌谣刻在碗上,传了两千年。”
吴煜突然想起上个月在社区听的反腐讲座,书记拍着桌子说:“脱离群众,迟早要栽!”此刻再看陶片上的字,只觉得烫得慌:“历史真是面镜子。现在有些干部,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转头就把项目包给亲戚,和汉朝那些‘奏祥瑞’的官儿,有什么两样?”
刘邦的身影突然淡了些,声音却更沉:“朕当年在沛县当亭长,见过饿殍横在路边,狗啃得只剩白骨;在霸上驻军时,百姓带着酒肉劳军,说‘唯恐沛公不为秦王’。那时候朕就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坐了天下,最容易忘的就是民心。”他看向吴煜的笔记本,“你记的这些,要让后人知道:不是天要亡汉,是汉自己亡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