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传来李警官的脚步声。陈老,小煜,他掀起门帘探进头,局里派了文物保护车来,明天就能把这批东西运去省博。吴煜注意到他枪套上还沾着草屑,该是刚在陵墓外围巡查过。陈教授站起身,把素绢小心收进锦盒,今晚我再核对一遍清单。小煜,你帮我把那卷《黄帝内经》残简拿过来。就是今早发现的,写着春三月,此谓发陈的那卷。
吴煜应了一声,转身去取简牍。路过帐篷角落时,他瞥见刘邦和张良的光影正凑在陈教授的工作台上,刘邦伸手去碰一盏青铜灯,手指却穿过灯身,在灯壁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晕。这灯叫长信宫灯张良问。陈教授头也不抬,这是民间的陶灯,比长信宫灯粗笨得多。刘邦忽然笑出了声:粗笨好啊!当年在沛县,朕和卢绾蹲在草棚里喝酒,用的就是这样的灯。灯油里掺了松脂,烟大得呛人,可卢绾非说这灯照得人心亮
吴煜抱着简牍回来时,听见陈教授轻声说:会亮的。这些东西,还有你们说的那些故事,都会一直亮下去。暮色完全漫进帐篷时,他看见老人的白发在灯光里泛着暖光,像落在青铜器上的一层薄锈。那是时间的温度,也是传承的重量。
帐篷外,山风裹着几星灯火吹来。吴煜忽然想起现代的图书馆,想起那些在古籍区翻书的学生,想起博物馆里追着讲解器跑的孩子。他低头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的空白处,慢慢浮现出一行字:谨以此书,致两千年前的阿昭、老卒、卢绾,致所有把日子过成故事的人。
手电筒的光束在石壁上晃出昏黄的光晕,吴煜蹲在一堆陶片前,正用软毛刷清理一片刻着云纹的残片。陵墓里的空气泛着潮冷的土腥气,混合着陈教授带来的考古工具箱里的松节油味,在鼻腔里凝成一种独特的沉郁。自盗墓团伙退去后,三天来他们已经整理出三十余件可修复的陪葬品,此刻主墓室的石台上,青铜器的兽首、漆器的残片、竹简的断卷正按年代顺序排开,像一串被串起的时间碎片。
小林,你来看看这个。陈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压抑的颤音。老人正半跪在距离主棺椁三步远的地面,老花镜滑到鼻尖,放大镜几乎贴在青石板上。吴煜赶紧放下毛刷,膝盖压过石缝里的碎土,凑过去时裤脚沾了片暗褐色的霉斑。这是陵墓特有的印记,他最近总在裤腿上发现类似的痕迹,像历史在人身上盖的邮戳。
顺着放大镜的镜片望去,吴煜看见两块青石板的接缝处,有半道极细的划痕。说是划痕,倒更像某种工具刻意凿出的纹路,与周围自然风化的裂痕走向截然不同。我刚才清理陶片时,衣角蹭到这里,感觉石板的触感比别处光滑。陈教授用戴着手套的食指轻叩那片区域,听,声音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