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躺在地上,双眼发直,怔怔地看着天空。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俺典韦……居然输了?
而且,是输在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气上!
刘策走到他面前,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几乎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伸出手。
“怎样,还要再打吗?”
典韦的目光,从天空,缓缓移到了刘策那只沾着泥土的手上。
他没有去握。
而是用自己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撑着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拳,又抬头,死死地盯着刘策那并不算魁梧的身板,眼神里充满了匪夷所思。
“你……”
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典韦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脸上的表情,从惊骇,到迷茫,最后,化为了一股子光棍般的坦然。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刘策面前。
这一下,砸得地面都仿佛震了三震。
“俺输了。”
他的声音,闷声如雷。
“俺典韦活了二十六年,从没服过谁。”
“今天,俺服了!”
“俺说话算话!从今往后,俺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说着,他竟对着刘策,就要磕下头去!
刘策心中狂喜,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扶住了典韦那宽阔的肩膀。
“好兄弟!快快请起!”
入手处,那肌肉坚硬如铁。
刘策用尽了力气,才勉强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兄弟,不必行此大礼!”
典韦站起身,依旧比刘策高出一个半头,像一座铁塔。
他看着刘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纯粹的信服和憨直。
……
回程的路上,多了一个人。
马车里,依旧是刘策和郭嘉。
马车外,典韦却说什么也不肯上来。
用他的话说,他那身板,怕一屁股把这“小木盒子”给坐塌了。
于是,他就迈开两条长腿,跟在了马车旁边。
郭嘉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那个精力旺盛得不像话的壮汉,又回头看了看正在闭目养神的刘策,忍不住叹了口气。
“主公,嘉实在是想不通。”
刘策睁开眼:“想不通什么?”
郭嘉指了指外面:“想不通您这身板里,怎么会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更想不通,这等山野莽夫,您是如何一眼就看出他非池中之物的?”
刘策笑了。
“奉孝,你不懂。”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
傍晚,三人在一处驿站歇脚。
典韦的饭量,再次让郭嘉开了眼。
驿站里他一个人,就干掉了寻常八个壮汉的量。
桌上的肉,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一边吃,嘴里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
“主公,你这军师,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吃得比猫还少?”
“噗——”
刘策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郭嘉的脸,瞬间黑了。
他放下筷子,拿起石楠木烟斗,冷冷地瞥了典韦一眼。
“食不言,寝不语。”
典韦眨了眨眼,没听懂。
“啥?”
刘策强忍着笑,解释道:“奉孝是说,让你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哦。”
典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扒了两大口饭,含糊道:“俺就是瞅着他这病怏怏的样子,替主公担心。”
“你看他,风一吹就倒了,万一哪天跟人打起来,不是拖主公后腿吗?”
郭嘉的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刘策赶紧打圆场:“典韦,奉孝是谋士,动的是脑子,不是拳头。一个奉孝,能顶十万大军。”
典韦更迷茫了。
他用油腻腻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动脑子?”
“打架就打架,动什么脑子?”
“两军对阵,不就是看谁的拳头更硬,谁的兵更多吗?”
“冲上去,把他们全砍了,不就赢了?”
郭嘉闭上了眼睛。
刘策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发现,收了典韦,不只是多了一员绝世猛将。
还多了一个……活宝。
有他在,这枯燥的旅途,都变得有趣多了。
他拍了拍典韦的肩膀:“以后你就知道了。拳头,要用在对的地方上。而奉孝,就是那把能找到那个地方的人。”
典韦挠了挠头。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
数日后。
常山郡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看着那高大而坚固的城墙,以及城外大片大片规划得井井有条的田地。
典韦的眼睛,都看直了。
“乖乖……”
“主公,这就是你的地盘?”
他指着那些在田里劳作,脸上带着笑意的农夫。
“他们……看着好像都能吃饱饭?”
在他的认知里,山外的百姓,不都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吗?
“当然。”刘策脸上带着自豪,“在我刘策治下,无人会饿死。”
郭嘉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
“这还只是开始。”
“主公的志向,是让这天下,都变成常山郡这个样子。”
“让天下百姓,都有衣穿,有饭吃,有田种。”
典韦沉默了。
他那简单的脑子里,第一次开始思考如此“宏大”的问题。
许久。
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
“那……俺以后,是不是就没架打了?”
郭嘉:“……”
刘策:“……”
这个憨货!
刘策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放心!想让天下太平,就得先把那些不愿意让别人太平的家伙,全都打趴下!”
“以后,有的是仗给你打!”
典韦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
“俺懂了!”
他总结出了自己的人生信条。
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刘策和郭嘉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马车缓缓驶向真定城门。
城门口的守军,远远看到刘策那独特的青布马车,立刻挺直了腰板。
为首的屯长,更是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主公回来了!”
“恭迎主公回城——!”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在城门口回荡。
城门应声大开。
一名身着官服,面容沉稳的青年,正带着几名吏员,快步从城内迎了出来。
正是留守真定的夏侯兰。
“主公!”
夏侯兰看到刘策,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刘策身旁那个铁塔般的巨人时,还有旁边病殃殃的文弱书生时,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