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孙氏府邸的议事大厅。
程普涨红了脸,几乎要指着张昭的鼻子咆哮。
“张公!伯符少主乃主公长子,继承大统天经地义!你百般阻挠,究竟是何居心!”
张昭端坐不动,身后的江东士族文臣亦是个个冷眼旁观,他慢条斯理地回敬。
“程将军,非是张某阻挠。只是孙策已非我江东之人,他是刘策的臣子。迎他回来,与引狼入室何异?难道你要将主公用性命换来的基业,拱手让与外人吗?”
“你!”黄盖气得一拍大腿,霍然起身。
两派人马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从争吵演变为械斗。
就在这混乱中,一个清脆而稚嫩的嗓音,在大厅中响起。
“都住口。”
两个字,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孝衣的少年,从角落里缓缓走出。
孙权!
年仅十二岁的孙权。
他走到大厅中央,那双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父亲尸骨未寒,尔等便在此地,吵闹不休,成何体统!”
程普、黄盖等人脸上满是羞愧,张昭也捻着胡须,不再言语。
孙权深吸一口气。
“今日议事,到此为止。诸位将军、先生,各自回府,静思己过。”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程普将军,张昭先生,请留步,权有要事相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默默地行礼,退出了大厅。
很快,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孙权与程、张二人。
孙权没有绕圈子,他直接走到主位之上,撩起孝衣的下摆,坐了下去。这个动作,让程普与张昭的心脏,都猛地一跳。
“二位,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孙权开门见山,“我大哥孙策,回不来。就算回来了,江东也不再是孙家的江东。”
程普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张昭则拱手道:“二公子深明大义,老夫佩服。然则,江东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之计,该当如何?”
孙权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方盒。
他将方盒打开,一枚通体温润,篆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古朴鸟虫篆的玉玺,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传国玉玺!
“汉室早已名存实亡。”孙权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洛阳的刘策,陈留的曹操,哪一个不是行着皇帝之事?他们缺的,不过是一个名分。而这个名分,我们有!”
张昭大惊失色,他瞬间明白了孙权的意思。
“二公子,万万不可!此乃取死之道!以我江东一隅之地,贸然称帝,必为天下群雄之公敌!”
孙权忽然笑了,“张公,我们何时不是公敌了?刘表与我们是血仇,刘策虎踞中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谁会把我们当朋友?”
他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
“如今,我们唯有行非常之事!我欲以传国玉玺为凭,登基称帝!如此,方能名正言顺地统合江东文武,凝聚人心!方能给所有追随孙家的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他看向张昭。
“届时,我封先生为丞相,总领百官!”
他又看向程普。
“我封将军为大司马,执掌天下兵马!为我父报仇雪恨!”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许诺着封侯拜相的未来,那画面本该无比滑稽。
但程普与张昭,却从那双瞳孔中,看到了野心。
良久,程普与张昭对视一眼,最终,二人同时对着那个年仅十二十二岁的少年,深深地,拜了下去。
“我等,谨遵主公号令!”
……
数日之后,洛阳,冠军侯府。
一匹快马卷着烟尘,疯了一般冲到府邸门前。
“荆州急报!”
书房内,正在与郭嘉、周瑜二人推演沙盘的刘策,抬起了头。
很快,那封用黑蜡封口的竹筒,便被送到了他的案前。
刘策捏碎蜡封,抽出里面的绢帛,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愣住了。
郭嘉与周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军情,能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公,露出这般神态?
“主公?”郭嘉轻声问道。
刘策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中的绢帛,递给了郭嘉。
郭嘉接过,与周瑜一同凑过去看。
“孙坚……战死于岘山?”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那位纵横江东,号称猛虎的枭雄,就这么死了?
书房内一片死寂。
刘策揉了揉眉心。
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伯符……”刘策喃喃自语。
“轰!”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孙策双目赤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爹他怎么了!”
“孙…孙将军…战死于岘山…被…被刘表军伏击……”
“啊!!!”
孙策发出一声咆哮!
“刘表!黄祖!蔡瑁!我孙策誓杀汝等!!”
就在这时,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传来,典韦那魁梧的身躯挤了进来。他看到孙策的样子,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开口。
“伯符兄弟,你这是咋了?谁惹你了?告诉俺,俺去帮你把他脑袋拧下来!”
赵云也紧随其后,他快步上前,按住孙策的肩膀,沉声道。
“伯符!冷静点!节哀顺变!”
孙策猛地甩开他的手,盯着赵云,又扫过刘策、郭嘉、周瑜。
他胸膛剧烈起伏,那股疯狂的杀意渐渐褪去。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乱的衣甲,一步一步,走到刘策面前。
“扑通”一声。
这位骄傲的小霸王,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声音,沙哑得仿佛两块石头在摩擦。
“主公。”
“末将孙策,恳请主公恩准。”
“容我……回江东,为父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