繻葛之战，周桓王中箭落荒而逃，王室那点可怜的权威碎得跟瓦片似的。
可春秋乱世哪有歇脚的功夫？
公元前 706 年刚开春，南方的楚国就举着青铜刀往中原闯，把周王室在南方的 “看门狗” 随国打得哭爹喊娘。
到了前 705 年，陈国又因为抢王位杀得满城血污，西边的秦国在黄河西岸偷偷夯实地盘，周桓王想拉个小国制衡郑国，结果人家连面都懒得见。
这两年的故事，就像一锅乱炖 —— 南方猛虎刚露尖牙，中原小国就自乱阵脚，西边的秦国还在灶台下添柴，春秋的 “南北对抗”，从这时候就埋下了带刺的根。
先说说前 706 年最劲爆的事 —— 楚子熊通伐随。
这楚国在南方闷头发展了几十年，早不是当年周天子眼里 “给点糖就听话” 的蛮夷小邦了。
而这个楚子熊通，更是一个实打实的狠角色 —— 当年他哥哥蚡冒当楚国国君时，他就暗中拉拢贵族、操练私兵，等蚡冒一病死，直接带兵闯进宫弑兄夺位，才坐上了国君的位子。
熊通刚登基那会儿，就灭了汉水边上的权国、卢国，把那些零散的小国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当地的蛮族部落都得年年给楚国送粮食。
要知道，周天子给楚国封的是 “子爵”，按规矩诸侯见面都得叫 “楚子”，可楚子熊通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劲：“凭啥郑国能当中原小霸，咱楚国就得窝在南方？” 而随国，就是他北上路上最碍眼的一块绊脚石。
这随国（今湖北随州）地盘不算大，却是周王室安在南方的 “铁钉子”—— 周天子给它封了 “侯爵”，比楚国的爵位高两级，还让它当 “汉水方伯”，管着周边十几个小国，相当于南方的 “诸侯长”。
之前楚子熊通派人跟随国递话：“想请周天子给咱楚国提提爵位，别总让咱当‘子爵’，以后也好跟中原诸侯打交道。”
随侯看完信当场就扔了，跟身边的大夫们冷笑：“楚子熊通就是个蛮夷头子，给个子爵都算抬举他，还想提爵位？做梦！”
他还特意派人去周边小国传话：“谁要是跟楚国来往，就是跟咱随国作对！”
熊通这口气憋了好几年，直到前 706 年秋天，终于等到了出兵的理由 —— 随国联合郧国、绞国，阻拦楚国与中原的粮食贸易，还扣了楚国的铜器商队。
这年九月，熊通亲自带着一万多兵马，一百乘战车，浩浩荡荡往随国杀去。
可他没急着攻城，反而派大夫薳章去随国 “谈判”。
薳章一进随国都城，就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咱楚国在南方天天被蛮族欺负，庄稼被抢，百姓被杀，想跟中原诸侯学学治国的规矩，可周天子不待见咱。随侯您是南方诸侯长，能不能帮着在周天子面前说句好话，给咱提提爵位？以后楚国肯定听随国的话！”
随国大夫季梁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赶紧跑到宫里找随侯：“主公，楚子熊通这是示弱诱敌啊！我昨天在城墙上看见楚军的战车，车轮都擦得锃亮，士兵们的皮甲都是新的，哪像打不过蛮族的样子？”
他越说越急，还把治国的大道理搬了出来：“夫民，神之主也！治国先得让百姓吃饱穿暖，百姓安定了，神才会保佑咱。现在随国还有不少人饿肚子，您得先开粮仓救济百姓，再联合郧国、绞国一起抗楚，楚国再强也打不赢咱！”
这番话把 “百姓比神明还重要” 的道理说透了，随国的大臣们都点头称是，可随侯早就被 “诸侯长” 的架子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去。
更糟的是，随侯身边有个宠臣叫少师，这人没什么真本事，就会拍马溜须，还一直嫉妒季梁受重用。
他凑到随侯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主公，季大夫就是胆小怕事！我昨天偷偷去楚营看过，他们的士兵好多都是老弱病残，战车也破破烂烂的，有的车轮都快掉了。楚子熊通肯定是打不过咱们，才来求爵位的。要是咱们现在出兵，肯定能把楚军打跑，到时候周边小国更服咱随国！”
随侯本来就有点骄傲，听少师这么一说，立马拍着桌子喊：“就听你的！明天一早出兵，让楚子熊通知道咱随国的厉害！”
当天晚上，随国都城的百姓就听说要打仗，不少人背着装粮食的布囊，抱着家里的陶罐，往北边的郧国跑 —— 有的老人舍不得祖宅，哭着把家谱藏在墙缝里，才跟着儿子逃命。
第二天一早，随侯亲自披挂上阵，带着五千多士兵出城，在速杞（今湖北随州西北）的一片平原上摆开阵势。
他还特意让少师站在自己身边，想让少师看看 “如何打败楚军”。
可他不知道，楚子熊通早就在这里设好了埋伏。
楚军采用的是楚国独创的 “荆尸之阵”—— 每乘战车前面站三个甲士，穿双层皮甲，左边甲士拿弓，右边甲士拿一丈二尺长的矛，中间甲士驾车，后面跟着二十五名步兵，都拿着短戈和藤牌，像鱼鳞一样紧密配合。
熊通见随军进了包围圈，大手一挥，楚国大夫斗丹立马带着右军冲了出来，战车 “轰隆隆” 地碾过平原，随军的士兵根本挡不住，没一会儿阵形就被冲散了。
少师吓得脸色惨白，想转身逃跑，结果被楚兵一箭射倒。
随军见少师死了，更慌了，士兵们四处逃跑，有的甚至扔了兵器跪地求饶。
随侯吓得赶紧躲在战车后面，多亏贴身侍卫拼死抵抗，才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楚军大夫斗丹还缴获了随侯的战车，把车上插着的 “随侯旗” 拔下来，插在楚营门口炫耀，路过的楚兵都围着旗子欢呼。
随侯逃回城里，赶紧下令关紧城门，再也不敢嚣张了。
他派使者捧着珍宝去楚营求和，熊通也没赶尽杀绝 。
毕竟刚进中原，不想把周边小国都逼到对立面，就跟随侯定了盟约：“随国以后得听楚国的，每年给楚国送粮食和铜器；还得帮咱向周天子请求提爵位，要是敢跟楚国作对，下次就踏平随国都城！”
随侯只能点头答应，从此随国成了楚国的 “小弟”，周王室在南方的 “屏障” 彻底没了。
可这盟约还有个小插曲 —— 随侯还真的派使者去洛邑，帮楚国求周天子给提爵位。
周桓王一听就火了，把使者骂了一顿：“楚国就是个蛮夷，楚子熊通还敢觊觎更高爵位？我没派兵打他就不错了，还想提爵位？门都没有！”
使者回来把话传给楚子熊通，他脸色铁青，手指捏得咯咯响，却没当场发作 —— 只是心里的火气，早等着下次找机会发泄了。
从这以后，楚国再也不把周王室的爵制放在眼里，一门心思往北打，中原诸侯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前 706 年除了楚国闹得凶，郑国也没闲着。
北边的戎人（也就是北戎，住在今河北东北部的游牧部落）趁齐国跟鲁国结盟，兵力分散，突然南下打齐国，一下子攻破了齐国边境的三座城，还杀了齐国的大夫雍廪。
齐僖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在宫里转圈 —— 齐国的士兵大多派去跟鲁国结盟了，都城只剩下几千老弱残兵，哪打得过凶悍的北戎？
他赶紧派人骑着快马去郑国求援，信里还特意写着：“只要郑国肯出兵，齐国愿意送十座城给郑国！”
郑庄公一看信，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帮齐国打北戎，既能显郑国的威风，又能赚齐国的人情，以后中原诸侯更服咱郑国。”
他立马派太子忽带兵去救齐 —— 这太子忽是个打仗的好手，之前跟北戎打过仗，知道北戎的弱点：虽然勇猛，但纪律差，打了胜仗就会骄傲，而且不擅长打持久战。
太子忽带着三千郑军到了齐国，没急着跟北戎硬碰硬。
他先派使者去齐僖公那里，了解北戎的兵力和部署，然后跟齐军将领商量：“北戎军虽然勇猛，但没什么章法，咱们可以用‘诱敌深入’的办法，先派一批士兵假装打不过，把他们引到山谷里，再用伏兵夹击。”
齐军将领赶紧点头：“太子说得对，咱齐军打不过北戎，全靠郑军了！”
太子忽挑选了两百名 “勇而无刚者”—— 就是勇猛但不够坚韧的士兵，让他们拿着简陋的兵器，去北戎的营门前挑战。
北戎军见郑军士兵武器差，人数又少，果然上当了，一下子冲出几千人来追。
郑军士兵假装打了几下，就扔了兵器往山谷里跑，北戎军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太子忽早就设好埋伏的山谷里。
这时候，山谷两侧突然响起鼓声，郑军的伏兵从山上冲下来，手里拿着长戈和弓箭，北戎军一下子被打懵了。同时，齐军也从山谷后面杀了出来，把北戎军的退路堵死了。
这场仗打得异常惨烈，北戎军腹背受敌，死的死，伤的伤，郑军还杀了北戎的两个首领大良、少良，俘虏了三百多个北戎士兵，缴获了上千匹战马。
齐僖公高兴坏了，拉着太子忽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多亏太子救了齐国，我没什么好谢的，不如把我女儿嫁给你吧？不过这女儿不是之前想许配给太子的文姜 —— 文姜早在前 709 年就嫁给鲁桓公了，这次是文姜的妹妹，模样性子都随姐姐，配太子正好！”
太子忽赶紧推辞：“咱郑国救齐国，是诸侯之间应该互相帮忙，要是娶了您的女儿，别人还以为我是为了婚事才来救齐的，这不合适。”
齐僖公见太子忽态度坚决，也没再勉强，可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 他本来想通过联姻拉拢郑国，结果没成，这也为后来郑国的内乱埋下了点小隐患。
时间转到前 705 年，这一年最乱的是陈国。
陈国自从前 707 年陈桓公去世后，就没安生过 。
陈桓公的弟弟公子佗（字五父）杀了太子免，自己当了国君，也就是陈废公。
可这公子佗不是个治国的料，当了国君后，天天在宫里喝酒吃肉，还跟蔡国的一个女子勾勾搭搭，把国政抛在一边。
陈国的贵族们都看不下去了，有的贵族甚至偷偷跑到邻国避难，说：“公子佗这么胡闹，陈国早晚要完！”
更要命的是，公子佗还跟蔡国闹僵了 —— 蔡国国君本来想跟陈国结盟，可公子佗不仅不搭理，还骂蔡国是 “小国也敢跟陈国谈条件”。
蔡国国君气得不行，正好太子免的弟弟公子跃当时在蔡国流亡，就跟公子跃商量：“我帮你打回陈国，你当了国君后，得跟蔡国结盟。”
公子跃赶紧答应：“只要能复国，我什么都答应！”
这年夏天，蔡国国君派人去陈国，跟公子佗说：“之前都是误会，咱两国还是和好如初吧，我想在两国边境的蔡丘（今河南项城东南）跟您会盟，咱们当面把话说开。”
公子佗一听蔡国服软了，高兴得忘了形，没带多少随从就去了蔡丘。
可他刚到会盟的地方，埋伏好的蔡国士兵就冲了出来，公子佗的随从本来就不满他的统治，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公子佗当场被抓住，公子跃从后面走出来，指着公子佗的鼻子骂：“你杀我哥哥，夺我王位，还荒废国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就下令把公子佗杀了，然后带着蔡国军队回到陈国都城。
陈国的贵族和百姓早就盼着公子佗死了，见公子跃回来，都拿着粮食和酒去迎接。
公子跃即位当了国君，就是陈厉公。
他刚登基，就赶紧跟蔡国搞好关系，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蔡国国君，还在蔡国修建了一座宫殿，方便两国来往。
可陈国经这么一折腾，国力早就不如从前了 —— 之前抢王位的时候，不少农田都荒了，仓库里的粮食也快空了，只能跟着蔡国后面当 “小弟”，后来蔡国被楚国打怕了，陈国也跟着成了楚国的 “附庸”。
说起来也可怜，小国在东周乱世里，想活下去真不容易。
前 705 年还有件事，能看出周王室有多惨。
周桓王见郑国越来越强，连齐国都要靠郑国帮忙，心里又急又怕，想拉个小国制衡郑国。
他听说陈厉公刚即位，就派使者去陈国示好，使者带着王室的丝绸和玉器，见到陈厉公就说：“周天子说了，陈君刚即位，王室肯定支持您。要是郑国敢欺负陈国，王室必定出兵帮忙！”
陈厉公心里清楚，周王室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 繻葛之战被郑国打得落花流水，现在洛邑周边的一些小封地，都被附近诸侯趁机占了，哪有能力帮陈国？再说郑国是中原小霸，要是跟郑国闹僵，陈国没好果子吃。
陈厉公表面上笑着答应，暗地里却派使者去郑国，见到郑庄公就说：“之前陈国跟郑国有点误会，都是公子佗的错。现在我当了国君，想跟郑国和好，之前郑国占的陈国边境五座城，能不能还给我们？其实我也知道，这五座城早被郑国治理得有模有样，我们就算要回来也守不住，就是想借这事表表诚意，以后陈国肯定听郑国的，郑国要是有战事，陈国愿意出兵帮忙。”
郑庄公一听，心里乐了 —— 这可是拉拢陈国的好机会，就派大夫祭仲去陈国，不仅把五座城还了回去，还跟陈厉公签了盟约：盟誓时，双方杀了一头牛，把牛血涂在嘴唇上（这叫 “歃血为盟”），然后把盟约刻在铜版上，一份藏在陈国宗庙，一份带回郑国，约定 “郑国和陈国永结友好，一方有难，另一方必定相助”。
陈厉公这下彻底倒向了郑国，周桓王的 “制衡计划” 又泡汤了。
使者回到洛邑，把消息告诉周桓王，他坐在空荡荡的朝堂里，看着墙上挂着的周天子礼器，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叹了口气，跟身边的大夫詹父说：“以前诸侯都围着王室转，现在连个陈国都使唤不动，这周天子当得真窝囊！”
詹父也只能安慰他：“主公，现在诸侯都看重实力，咱们还是先养精蓄锐，以后再找机会吧。”
可谁都知道，周王室的实力早就不行了，养精蓄锐不过是自欺欺人。
西边的秦国这两年也没闲着。
前 708 年，秦宪公俘虏了芮国国君芮伯万，把他带回秦国软禁起来。
芮国的贵族们不甘心，偷偷联合晋国的一些势力，趁秦国不注意，偷袭了秦国控制的芮国都城，还把芮国的粮仓抢了个空。
秦宪公气得不行，可当时秦国正在跟西戎打仗，没精力收拾芮国贵族。
到了前 705 年，这年周桓王派王室军队联合秦军讨伐芮国叛乱贵族，秦宪公趁机把芮伯万从秦国接出来，借着 “王师平乱” 的名义护送他回芮国复位。
表面上是恢复芮国宗庙，实则派了两千秦军驻守芮国都城，还让秦国大夫去芮国当 “上卿”，掌管芮国的军政大权。
芮伯万虽然当了国君，却什么都管不了，成了秦国的 “傀儡国君”—— 每天除了祭祀祖先，就是跟秦国上卿汇报情况，活脱脱一个 “提线木偶”。
秦国还跟晋国达成了默契 。
当时晋国正忙着平定曲沃之乱（晋国内部公室与曲沃氏的夺权斗争），根本没精力管芮国的事，只能默认秦国对芮国的控制；秦国则暂时不向东越过黄河，避免跟晋国起冲突。
这种心照不宣的平衡，让秦国得以安心经营西边的地盘，不仅把芮国的铜器作坊控制起来，还让芮国每年给秦国送粮食和战马。
秦国就像一只蛰伏的狼，一边偷偷攒力气，一边盯着中原的动静 —— 等以后实力够了，肯定要跨过黄河，跟郑庄公、齐僖公这些诸侯掰掰手腕。
你看前 706-705 这两年，楚子熊通用 “荆尸阵” 打败随国，把南方的门户打开了；陈国因为公子佗 “淫于蔡” 引发内乱，最后只能依附大国；秦国借着周王室的名义控制芮国，在西边悄悄壮大；周桓王想拉帮结派，却连个小国都拉不动；郑国虽然靠太子忽救齐、祭仲盟陈，维持着霸主的样子。
可郑庄公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都白了一半，太子忽又因为辞婚得罪了齐国，以后能不能保住霸权，还真不好说。
这两年的故事，其实是春秋 “南北对抗” 的开始 —— 南方的楚国要北上，中原的诸侯要抵抗，西边的秦国还在旁边虎视眈眈。
以后的乱子，只会比这更大。
东周的乱世，也才刚刚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