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47年的晋惠公堪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典范——忠臣庆郑被他贬去边境喝西北风,秦国的善意被他当驴肝肺,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朝堂上的“孤家寡人”。
反观远在狄国的重耳,日子过得稳扎稳打,身边的智囊团越来越有模有样,透着股成大事的气象。
转过年来的公元前646年,老天爷就给飘得没边的晋惠公,来了记结结实实的“当头棒”——一场铺天盖地的大旱灾,像饿狼似的扑向晋国,直接把这个国家逼到了饿殍遍地的绝境。
这一回,再硬的嘴也抵不过肚子饿,晋惠公不得不拉下脸向秦国求救,而秦穆公的选择,不光救了晋国百姓,更像一面放大镜,把晋惠公骨子里的凉薄照得一览无余。
公元前646年的盛夏,晋国境内热得像个烧红的火炉,脚一沾地都能烫得跳起来,赤地千里的惨状看得人心里发紧。
连续三四个月没下过一滴透雨,农田裂得能塞进成年人的拳头,缝隙里的土块一捻就成粉;地里的庄稼早枯死成了灰黄色的柴火,连最耐活的狗尾巴草都蔫头耷脑地蜷在地上,没了半点生气。
老百姓捧着底朝天的粮袋在街市上哭嚎,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有的人家实在没辙,只能背着颤巍巍的老人、抱着哭饿的孩子逃荒,路边饿死的人一躺就是一片,苍蝇嗡嗡地围着转,那景象谁见了都得揪心。
此时继位刚满五年的晋惠公夷吾,正焦躁地在绛城宫室里转圈圈,龙袍下摆都被他踩得皱巴巴的——他当年费尽心机借秦国的兵马抢来君位,满脑子都在算计怎么攥紧权力,可从没想着,自己的江山会在一场天灾面前,脆弱得像张一戳就破的薄纸。
晋惠公的焦头烂额,全是自己作出来的“现世报”。
五年前,他还是个仰仗秦穆公鼻息的流亡公子,说白了就是“借兵上位”——靠着秦国的铁骑才打回晋国,稳稳坐上龙椅。
当时他拍着胸脯跟秦穆公保证,等继位了就把河西五座城割给秦国当谢礼,那话说得比蜜还甜,连唾沫星子都透着“靠谱”。
结果呢?
屁股刚沾稳龙椅就翻脸不认人,只派了个使者去秦国打马虎眼:“土地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大臣们抱着柱子哭着拦着不让割,我这当国君的实在没法硬逼啊。”
秦穆公当时气得差点把酒杯摔在使者脸上,可那会儿两国刚结盟,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这事儿才暂时压了下来。
如今晋国闹大饥荒,国库里的存粮早就空得能跑老鼠,晋惠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召集大臣开会,可问来问去,满朝文武竟没一个人能拿出办法——平时“国君圣明”喊得比谁都响,真到了要命的关头,全成了低头装哑巴的木头人。
就在满朝死寂、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时候,被贬到边境又被紧急召回议事的庆郑,“腾”地一下站了出来,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肠子脾气:“国君!秦穆公当年有恩于您,如今咱们国家遭了灭顶之灾,您要是派个人去秦国求援,好好跟秦侯赔个不是,说句软话,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晋国百姓饿死!”
晋惠公听着这话,脸一阵红一阵白——让他向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秦穆公低头,比割他一块肉还难受。
可眼下除了这根救命稻草,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任命庆郑为使者,装上一堆金银珠宝当厚礼,催着庆郑:“快动身!早去早回!”那模样,活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绳。
庆郑一路往西赶,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担心秦穆公记仇不答应,又气晋惠公的不争气,恨不得自己替国君去赔罪。
可到了秦都雍城他才发现,这里竟是另一番天地。
秦国这一年风调雨顺,田地里的庄稼长得秆粗穗大,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一捏都能挤出浆来;粮仓堆得像小山一样,看管粮仓的士兵正忙着翻晒粮食,生怕受潮。
此时的秦穆公正跟百里奚这些大臣坐在堂上,商量着多囤积点粮食,以防将来中原再有战乱或灾荒。
当庆郑捧着晋惠公那封没多少诚意的亲笔信求见时,秦穆公接过信,看着上面“略表歉意”的客套话,没急着表态,只是皱了皱眉,当即召集大臣开紧急会议:“大伙儿都说说,这忙,咱们帮还是不帮?”
朝堂上立马分成了两派,不少武将和大臣都拍着桌子喊:“晋惠公这是自作自受!当年他背信弃义的时候咋不想着有今天?现在遭灾了才想起咱们,凭什么帮他?让他自己饿着去!”
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朝堂上一片“不帮”的声浪。
可大夫百里奚却缓缓摇了摇头,往前站了一步,声音沉稳地说:“天灾这东西没个准头,今天落在哪国头上,明天就可能落在咱们头上。晋惠公虽然不讲信用,但晋国的老百姓没罪啊。咱们要是帮晋国渡过难关,一来能显出秦国的仁德,让天下诸侯都佩服;二来也能让晋国人记着咱们的好,这才是能传之久远的大格局。”
秦穆公一听这话,眼睛亮了,当即拍板:“百里奚说得在理!老百姓是无辜的,不能因为晋惠公一个人的过错,让整个晋国的人陪葬。传我命令,准备输粮!”
命令一下,秦国上下立刻行动起来——全国的粮仓大门全打开,征调了几百艘大船,一袋袋饱满的粮食被扛上船,袋口的绳子系得紧紧的,生怕漏了一粒。
船队从雍城沿渭水顺流而下,到了黄河再转汾水,浩浩荡荡地往晋国都城绛城赶。
那支运粮船队绵延几十里,白帆遮天蔽日,船桨划水的声音“哗哗”作响,十里外都能听见。
沿途的晋国人看到这救命的粮船,纷纷哭着跪到河边磕头感谢,嘴里一遍遍喊着“秦侯仁德”,有的老人甚至对着粮船的方向,把额头都磕出了红印。
后来人们就把这场大规模的跨国运粮行动,叫做“泛舟之役”,成了春秋时期诸侯之间互助救灾的典范,被史书好好记了一笔。
粮食一船船运到绛城,晋国的粮荒总算慢慢缓解了——老百姓有了吃的,街头的哭嚎声渐渐没了,逃荒的人也开始往回走,晋惠公的统治危机总算是暂时解除了。
按说这时候,他该好好反思自己过去的过错,真心实意地感激秦国的救命之恩,哪怕派个使者去道声谢也好。可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他私下里拉着亲信嘀咕,语气里全是不屑和算计:“秦国这次帮我,根本不是真心待我,就是怕晋国真亡了,楚国趁机往北扩张,抢了地盘威胁到他们而已,别当我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你说这话多凉薄!
人家拼着自家的粮食储备,救了你的国、救了你的民,相当于给你续了命,到他嘴里反倒成了“别有用心”。
庆郑在一旁听得真切,气得手都攥紧了剑柄,指节都泛了白——他这才彻底明白,晋惠公这人心眼比针眼还小,格局比棋盘还窄,满脑子都是算计,根本不是能带领晋国强大的主。
而远在狄国的重耳,听说秦国“泛舟之役”救晋的事后,对着狐偃感慨万千,眼神里满是敬佩:“秦侯有仁心、有远见,能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不是小肚鸡肠的算计,将来能成大事的,必定是他啊。”
所以说,公元前646年的这场饥荒,就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了秦穆公的仁德与远见,也照出了晋惠公的凉薄与自私。
秦国的“泛舟之役”看似是帮了晋国,实则是在天下人面前立起了“仁德”的大旗,赢得了诸侯的敬重,为日后争霸中原攒下了人心;而晋惠公的不知感恩、反咬一口,不仅彻底寒了秦穆公的心,更让晋国的大臣和百姓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跟着这样的国君,没前途。
从这时候起,秦穆公扶持重耳的心思越来越坚定——晋国的国君,该换个真正靠谱、能担事儿的人当了。
秦晋之间的旧账新仇,早晚要有个了断,这一仗,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