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罢, 纷纷陷入沉默中,为他们先前没了解事情真相就出言相讥,而心生懊悔。
春花更是自责不已,可她见少年泣不成声,便也动了一下脑子,未在这时开口道歉。
她站在少年身边,抿了抿唇,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小伙子,擦擦吧。”
少年哭得不能自已,一时未反应过来。
与他同病相怜的微胖男子连忙上前接过,紧接着,搂着少年抖动的肩膀,温声劝解。
“小伙子没事了,有盛德钱庄给咱们的底气,天大的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咱们别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其余人也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加入其中……
只有尹泽景站在原地,思绪翻涌。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样一桩,官员与恶霸
联手欺压百姓的案子。
他惊诧万分,又震怒不已。
恨不得带上五城兵马司的兄弟,将那串通一气的几人绳之以法。
可莫说他这个小小的指挥使,没有这个职权。
就算京兆府贺大人,未得朝廷指令,也不能跨区越界地审理此案。
他们在明面上,还真没办法帮少年做些什么。
可自己既然遇见此等不公之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尹泽景来回徘徊,脑中不断思考着,用何种办法,才能光明正大将少年的小弟救出来。
这边,少年宣泄完心中压抑的情绪,哽噎着继续说:
“你们不知我和爹娘探监时,看见小弟那副凄惨的模样,有多悲痛欲绝。
瘦得风都能吹跑的人,就那么蜷缩在脏乱阴湿的角落,颤着身子咳咳不停。
嘴边和手上糊的都是咯血,见到我们来探视,他撑着身子爬了半晌,都没起得了身。
只好虚弱地朝我们笑了笑,轻轻告诉我们‘没事’。
爹娘目睹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当即哭着跪求衙役打开牢房门,让我们进去送点汤药和吃食。
可爹娘磕到头破血流,那些衙役都无动于衷,还骂我们不懂规矩,把我们赶了出去。
我们愤恨不已,却别无他法,只得往回赶,想着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凑钱将小弟赎出来。
但我家的宅子和田地,正常出售都不值二百两。
要是急着出手,必定被人压价,卖个百八十两也有可能。
差了那么大一个窟窿,我们就算求遍所有亲朋好友,都无法借到。
凑齐三百两,根本不可能。
就在我们焦急万分,一筹莫展之时。
听到路人围在一起说起盛德钱庄推出的‘借银优息券’。
我们听了一嘴,有些不敢置信。
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容错过,不管真假,都要来试试。
我让爹娘先回去卖块地换点银子,打点衙役,每日给小弟送些汤药和吃食,保住他的命。
而我自己则来京城探探情况,看看是否真的能用宅子田地抵押借到银两。
没想到真给我遇上这等利好之事。
只是,盛德钱庄还有七日才正式营业, 我怕小弟坚持不了那么久……”
尹泽景听完少年的遭遇,后槽牙咬得死紧,腮帮子因用力而紧绷着。
攥着拳头的手背,青筋突显蜿蜒。
他的眼中,充斥着灼灼怒火和锐厉之色。
芝麻大的县丞,竟敢包庇村霸,将百姓逼到如此境地。
若是少年一家不知盛德钱庄的活动,他们贱卖宅子田地不够,又借不够银子。
难道他们要卖身为奴凑到三百两吗?
又或者,眼睁睁看着家里最小的那个,病死在牢房里,一家人从此过上痛不欲生的日子?
尹泽景眼眸赤红,无法想象少年一家,被这区区三百两压倒的惨状。
此时,他的心中除了愤懑,还有满满的庆幸。
庆幸盛德钱庄对百姓的恩泽,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与希冀。
而周遭的百姓,或多或少地体会过,被权势所迫的无助与悲痛,此时也感触颇多。
他们激情愤慨地咒骂村霸与县丞时,心中对盛德钱庄的感激与推崇,更是达到顶峰。
即便少数透着猜忌当看客之人,对少年面色冷漠,却也明白盛德钱庄对百姓有多重要。
春花目睹少年将冤屈嚼碎在牙齿间,顿时疼惜不已,可她也给不了什么帮助。
沉思一会,她想出个主意,正色道:“小伙子,你们家一味妥协也不是办法。
不如去州府击鼓鸣冤,让他们审理此案,救你小弟出来。”
少年听后,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那双猩红的眼眸满是不甘,可说出的话却透着屈服。
“我怎的没想过上告州府,可我家这案子,说到底只是一桩小小的偷窃案。
知府大人会不会受理是一回事,谁知道他是不是与县令、县丞沆瀣一气。
若他们官官相护,此举救不出小弟不说,我们家还会遭到疯狂报复。
小弟就更没有活路了。
而且,县丞懂律法,早已和村霸捏造出完美的偷窃证据。
人证、物证俱在,我们辨无可辨。
县丞说,未按律过堂审讯,是村霸这个苦主,给我们和解的机会。
若正式过堂审讯,那就只能依法判刑,没有任何余地可言。
暂时将小弟收监,只是防止他潜逃。
村霸也告诉我们,只要银钱到位,他就让证人更改口供,县衙便会因证据不足而释放小弟。
所以,比起冒险求知府大人为我们做主,我们更愿筹钱赎回小弟,这样风险反而更小一些。”
春花和周围民众听着少年这番解释,明白他的担忧,不由得点头附和。
这个世道,又有几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若是少年上告到州府,就算知府大人清正,审理此案,救出那个孩子。
可县丞和村霸即便犯了律法,也罪不至死,难保他们不会利用钱势,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来。
为了长远在村里过安生日子,向他们屈从,也是稳妥之法。
何况,生活在底层的贫苦老百姓,哪有本事与权势相斗,除了咬碎牙往肚里吞,哪能多生事端?
大家对于少年一家的境况,虽愤愤不平,却也束手无策。
尹泽景目睹大家的反应,明白他们这是对官府彻底失去信心。
他无法苟同,但也不好在此时说出反驳的话来。
毕竟,有太多贪官污吏,为了自身利益而相互包庇,谁又敢说那知府大人不是这种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