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晴好,春风和煦。营地边缘那片较为平缓的草场被临时划出,作为教学场地。土根早已按陈骤的吩咐,精心挑选了两匹性情温顺的母马,鞍鞯齐备,等在那里。除了土根,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汉子,正是新近被陈骤看中、调入亲卫营的猛将——铁战。此人原是边军悍卒,因性情耿直不善钻营,一直屈居队正,但一身横练功夫和悍不畏死的劲头极为出众,正好弥补土根稳重有余、刚猛不足的特点。
苏婉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窄袖胡服,将长发简单束起,少了几分医官的柔婉,多了几分英气。她看着那两匹比她想象中要高大得多的马匹,尤其是它们偶尔打响鼻、甩动鬃毛的样子,眼中难免流露出一丝紧张。
陈骤一身寻常士卒的轻甲,左臂活动自如,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别怕,这两匹马是营里最温顺的,通人性。”他亲自牵过其中一匹枣红马的缰绳,示意苏婉上前。
“先熟悉一下,摸摸它的脖子,让它闻闻你的气味。”陈骤指导着。
苏婉依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马颈。枣红马似乎很享受,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手心。苏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好,脚踩这里,对,手抓住鞍桥……腰用力,上去!”陈骤在一旁扶着她,口中指导。
苏婉毕竟是女子,力气稍弱,第一次尝试并未成功,反而因为紧张差点滑下来,脸颊泛起红晕。
“不急,慢慢来。”陈骤的声音出乎意料的耐心。他示意土根过来帮忙在另一侧托一下。
在两人的协助下,苏婉终于有些笨拙地骑上了马背。居高临下的视角让她一阵眩晕,双手死死抓住鞍桥,身体僵硬。
陈骤翻身上了另一匹白马,控马来到她身侧,与她并辔而行。“放松,腰背挺直,但别绷得太紧。眼睛看前面,别老盯着马脖子。对,就这样……缰绳轻轻握着,感受它的节奏……”
他的指导简洁而实用,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苏婉按照他的话语,慢慢调整呼吸和姿势,身体的僵硬感逐渐缓解。枣红马似乎也感受到背上骑手的放松,迈着轻快平稳的小步。
土根和铁战牵着马,远远跟在后面,既保证了安全,又不打扰两人。铁战虽然沉默,但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起初只是慢走。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春风拂面,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苏婉渐渐适应了马背的颠簸,甚至开始敢松开一只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感觉如何?”陈骤侧头问她,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比……比想象中好玩。”苏婉也笑了,脸颊因运动和兴奋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亮晶晶的。她很久没有这种脱离伤兵营和药房、自由呼吸的感觉了。
陈骤看着她难得的明媚笑容,心中微动,道:“那我们稍微快一点?相信我,控好缰绳,身体随着马的节奏起伏。”
他轻轻一夹马腹,白马小跑起来。苏婉深吸一口气,学着样子,枣红马也立刻提速。起初的慌乱过后,她很快掌握了节奏,身体随着马蹄起落微微起伏,竟有种奇妙的协调感。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袂,视野变得开阔,心情也如同这春日晴空,豁然开朗。
两人一前一后,在草场上轻快地小跑了一圈。陈骤控马技术娴熟,始终保持在苏婉侧前方半个马身的位置,既能让她看到动作,又能随时照应。
停下休息时,苏婉额角见了细汗,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却满是畅快和兴奋。“原来骑马是这种感觉!”她由衷叹道。
“习惯了就好。”陈骤递过水囊,“以后有机会,可以多练练。战场上,会骑马总归方便些。”
苏婉接过水囊,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她看着陈骤被阳光勾勒出的坚毅侧脸,忽然问道:“你第一次骑马……也这么紧张吗?”
陈骤闻言,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追忆:“第一次?差点被甩下来,被我当时的什长骂得狗血淋头,说老子还不如骑头猪稳当。”
苏婉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很难想象如今沉稳如山、令行禁止的陈都督,还有那样狼狈的时候。
气氛轻松而融洽。两人又骑了一会儿,主要是让苏婉巩固感觉。直到日头升高,有些炎热,才准备返回。
下马时,苏婉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陈骤很自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的手掌温热,带着薄汗,与他粗糙带茧的手一触即分。
“多谢。”苏婉低声道,耳根微红。
“明日若无事,可以再来。”陈骤道。
“好。”苏婉点头。
土根和铁战牵着马跟在后面。土根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憨厚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铁战依旧沉默,但眼神扫过陈骤背影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同。这位年轻都督,不仅有沙场悍勇,也有细致耐心的一面,让他觉得跟着这样的人,不亏。
将苏婉送回伤兵营附近,陈骤目送她离开,这才转身对土根和铁战道:“回营。”
经过这半日的骑马教学,不仅苏婉学会了新技能,心情愉悦,陈骤自己也感到一种难得的放松。更重要的是,他与苏婉之间那种微妙的情愫,在这春风马蹄声中,似乎又悄然迈进了一步。
而亲卫营新增的铁战,如同一块沉入水底的坚石,虽不显眼,却已在陈骤最核心的护卫圈子里,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