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柱粗大的、笔直如狼牙的漆黑烟柱,从野狐岭北坡一处不起眼的土丘后猛然窜起,扶摇直上,在午前澄澈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目。这是陈骤与冯一刀约定的总攻信号!
信号升起的刹那,整个野狐岭战场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随即被更狂暴的声浪彻底撕裂!
“全军——突击!”陈骤拔出佩刀,向前猛然挥下。他的声音通过亲卫的齐声呐喊和急促变化的旗号,瞬间传遍全军!
早已蓄势待发的大牛,如同出柙猛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破军营!随老子——冲!”三千重甲步兵组成的钢铁楔形阵,骤然加速!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淹没一切的轰鸣,陌刀平举,寒光汇成一片死亡的森林,向着浑邪主营那已然出现多处破绽和混乱的防线,发起了决死的冲锋!王二狗率部紧随帅旗,亲卫营精锐如同锋锐的刀尖,护卫着中军核心,一同压上。
两翼,胡茬眼中凶光爆射,马刀高高扬起:“朔风营的儿郎!让胡虏见识见识什么叫北疆铁骑!杀——”近两千轻骑兵如同两道钢铁洪流,不再局限于骑射骚扰,而是悍然撞向主营两翼试图出营拦截的胡虏骑兵!马刀与弯刀激烈碰撞,人喊马嘶,血光迸现!
几乎在同一时间,野狐岭西北方向,冯一刀率领的霆击营精锐,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然从“鬼见愁”峡谷中窜出!他们人数不多,仅千余人,但个个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更携带着金不换临时赶制出来的十几辆加装了简陋挡板和尖刺的偏厢车作为突击掩护。这支生力军的出现,完全出乎浑邪部的预料,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向了主营防御相对薄弱、且正因张嵩骑兵骚扰而注意力分散的侧后方!
“梁狗从后面上来了!”
“挡住他们!快挡住!”
主营后阵顿时大乱。冯一刀身先士卒,手中那柄标志性的厚背砍刀左右翻飞,所向披靡,专找敌军队正、百夫长模样的头目砍杀。偏厢车上的士卒则用弩箭和长矛,不断驱散试图集结的胡虏。
正面承受破军营山崩海啸般冲击的浑邪主营前沿,压力更是达到了顶点。木栅在陌刀的劈砍和巨盾的冲撞下不断碎裂,壕沟被悍不畏死的梁军士卒用尸体和沙袋迅速填平。箭矢如雨,滚木礌石不断砸落,但破军营的推进速度只是稍稍减缓,随即以更狂暴的姿态继续向前!
大牛冲在最前,陌刀每一次挥舞,都至少带起一蓬血雨和残肢断臂。他状若疯魔,身上甲胄早已被鲜血浸透,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一名浑邪勇士挥舞着狼牙棒迎面砸来,大牛不闪不避,陌刀自下而上撩起,刀锋与狼牙棒交击,爆出一溜火星,竟将那沉重的狼牙棒连同其主人半边肩膀一起劈开!
“挡我者死!”大牛的怒吼压过了战场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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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云岭。
看到北方升起的狼烟,浑身浴血、刚刚率部艰难夺取第二道石墙防线的岳斌,精神陡然大振!
“将军信号到了!陷阵营!最后的冲锋!拿下山顶,封死胡虏西逃之路!杀——!”
原本已显疲态的陷阵营士卒,闻令如同打了鸡血,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向山顶最后、也是最坚固的营垒发起猛攻。守军的抵抗在内外交困和梁军骤然提升的攻势下,迅速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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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隘口,了望塔上。
韩迁和周槐并肩而立,远远望着野狐岭方向遮天蔽日的烟尘和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喊杀声。两人面色凝重,但眼神中同样燃烧着战意。
“窦通、李敢!”韩迁沉声道。
“末将在!”早已按捺不住的二人齐声应道。
“帅府亲军及射声营留守士卒,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出关接应,或追击溃敌!”
“得令!”窦通兴奋地搓着手,李敢则默默检查着自己的弓囊箭袋。
伤兵营中,熊霸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半坐起来,死死抓着床沿,望向北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李莽也停下了炭笔,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投向了那血火纷飞的战场。苏婉刚刚处理完一个胸口插着箭杆、奄奄一息的骑兵,洗净手上的血污,走到帐外,默默望着那三柱渐渐被更大烟尘吞没的狼烟。她知道,最关键、最惨烈的时刻到了。她摸了摸腰间药囊里所剩不多的止血散和金疮药,对身边的学徒低声但清晰地道:“准备接收大批伤员。热水、烈酒、干净布条,有多少备多少。告诉所有医官和能动的轻伤员,做好不眠不休的准备。”
平皋通往阴山的官道上,第二批粮草药材车队正在豆子和小六的押送下艰难前行。听到北方隐隐传来的、如同地动般的轰鸣,拉车的驮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豆子年纪稍长,擦了把汗,对有些惊慌的小六道:“别怕,是侯爷在打大仗!咱们快点把东西送到,就是给侯爷帮忙了!”廖文清派来的信使正快马加鞭超越车队,将婚礼物品清单最终确认和后方稳定的消息,送往阴山大营。
野狐岭战场,中军了望台。
陈骤已从台上下来,翻身上马,亲卫营簇拥左右。他不再需要居高临下纵观全局,因为战局已然明朗,胜负的天平正在向他这边倾斜。冯一刀的突袭彻底打乱了浑邪部的防御节奏,主营多处火起,多处防线被突破,指挥系统显然出现了混乱。那面金色狼头王旗,虽然仍在飘扬,但位置似乎开始向后移动。
“浑邪王想跑?”陈骤眼神一厉,“胡茬!张嵩!咬住他们两翼的骑兵,别让他们轻易护着王旗撤退!大牛!向前压!把溃兵往主营中心赶!老猫!”
“在!”如同影子般的老猫应声出现。
“带你的人,盯死那面王旗!我要知道浑邪王的确切位置和动向!白玉堂,赵破虏!”
“在!”二人上前。
“你们随我亲卫营行动,伺机突击,目标——王旗所在!”
命令如山,各部闻令而动。战场的重心,开始向着浑邪主营核心,向着那面王旗,迅猛推移。破军营、骑兵、陷阵营、冯一刀部,从四面八方施加压力,将越来越多的浑邪部士卒压缩向中心区域。抵抗依然激烈,但溃败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许多胡虏士卒开始丢弃兵器,向北或向西逃窜,却被梁军骑兵无情地追杀、驱赶回来。
陈骤策马缓缓前行,王二狗率亲卫营精锐紧紧护卫。栓子骑着驮马,努力跟上,怀里的文书皮囊被他护得紧紧的,尽管在这混乱的战场上,记录已经变得极其困难,但他依然努力捕捉着关键的节点和将军的命令。
当陈骤的中军推进到距离浑邪主营核心不足一里时,他看到了那面在烟尘和乱军中依旧顽固飘扬的金色狼头王旗,也看到了王旗下,那个被众多亲卫骑兵簇拥着、正试图向更北方突围的高大身影——浑邪王!
几乎同时,老猫派回的斥候赶到:“将军!确认!王旗下身穿金狼皮裘、头戴鹰羽金冠者,便是浑邪王!其亲卫约八百骑,战力极强,正试图冲破冯校尉部的阻拦向北突围!”
“想走?没那么容易!”陈骤眼中杀意沸腾,猛地一夹马腹,“亲卫营!随我来!目标——浑邪王!”
“护卫将军!”王二狗怒吼,破军重甲骤然加速。白玉堂的白衣在烟尘中一闪,已如轻烟般掠向前方敌群。赵破虏张弓搭箭,紧紧跟随。
最后的斩首突击,开始了!野狐岭的天空,被鲜血、烈火和浓烟彻底遮蔽。决定北疆命运的终局之战,进入了最残酷、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