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尖端的粘液滴落在林志天胸口的衣襟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死亡近在咫尺。
赵远看着那几乎要刺穿少年心脏的黑影，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丹田内的灵力依然像死水般沉寂，但心脏正上方的皮肤却突然滚烫，仿佛烙铁狠狠按在皮肉之上。
紫色的荆棘纹路疯狂生长，那是九幽留下的生死同契。
“借点力。”
赵远在识海中沉吟道。
“弄死它！”
那个暴戾、疯癫的声音瞬间回应，带着久违的嗜血快意。
轰！
一股比此地阴森恶意古老千万倍的气息，从赵远体内轰然炸开。
这不是修仙者的灵力。
这是来自北洲苦寒之地，被世人畏惧、被天道厌弃的原始力量——天魔之力。
如果不祥有颜色，此刻赵远身周翻涌的一定是吞噬一切的极夜之黑。
原本封闭的空间剧烈震颤，水泥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血肉肌理。
“给老子，滚开！”
赵远抬起头。
此刻，他的左眼中没有血肉，只有深不见底、足以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
那是一种位格上的绝对碾压。
如果说怪物的恶意是阴沟里的老鼠，那此刻赵远身上散发的，就是巡视领地的太古凶兽。
那根即将刺穿林志天的触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不仅是那根触手。
整个由无数人脸拼凑而成的巨大怪物，此刻竟然在……发抖。
那数不清的、原本表情狰狞的脸庞，此刻齐刷刷地露出了惊恐到极致的神色。
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
它们在害怕。
害怕这个看似没有灵力的人类。
“你……是什么……”
怪物顶端，玛丽修女的那张脸扭曲变形，发出的声音不再贪婪，而是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它感觉到了。
面前这个人类体内，住着一个能把它当零食嚼碎了吞下去的恐怖存在。
“比恶？”
赵远一步步走向怪物，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黑色粘液就自动退散，仿佛遇到了天敌。
他左眼眶中黑雾弥漫，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显得邪异而狂妄。
“在我的家乡，你这种货色，连进血池当养料的资格都没有。”
怪物发出尖锐的惨叫，那些原本抓向裴玄瀚的触手慌乱地收回，想要缩回地底的阴影中逃窜。
它后悔了。
它不该招惹这三个煞星。
就在怪物被赵远的气息彻底震慑，所有防御本能都降到最低的刹那。
一直僵立不动、仿佛神魂已被吞噬的林志天，动了。
没有丝毫征兆。
少年那双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眸，瞬间恢复了清明。
甚至，还带着几分早已预料到的戏谑。
他就站在怪物的核心下方，距离那张裂开的大嘴不到三尺。
这是必杀的距离。
虽然他方才并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赵远是如何做到的，但......
“舅舅，谢了。”
林志天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紧接着，一道璀璨到刺眼的金光，在这充满污秽的房间内亮起。
那不是普通的火光。
那是至阳至刚，专门焚烧世间一切邪祟的——烛照之火。
虽然灵力被封，但烛照之剑是上古剑灵，它本身就拥有独立的力量源泉。
林志天一直示弱，甚至不惜让神魂敞开去接那一道精神冲击，就是在赌。
赌赵远会出手。
赌怪物露出核心的那一瞬间破绽。
他赌赢了。
“烛照，开饭。”
林志天手腕一翻，跌落的长剑飞回手中。
下一刻，长剑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毫无花哨地刺入了怪物胸口那道裂缝之中。
滋啦——！
就像是烧红的铁块丢进了猪油里。
那团聚合了无数怨念的黑色物质瞬间沸腾，金色的火焰顺着伤口疯狂蔓延，点燃了每一张扭曲的人脸。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怪物的身体剧烈抽搐，那些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灵魂在金火中哀嚎、崩解。
裴玄瀚身上的束缚一松，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顾不上手臂被腐蚀的剧痛，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
这个看似温和儒雅的赵兄，此刻浑身散发着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恐怖气息。
那个看起来乖巧懂事的小兄弟，此刻正把剑插在怪物身体里，脸上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这两人……到底谁才是怪物？
“还没完！”
赵远并没有因为怪物的惨叫而放松警惕。
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烛照之火在疯狂焚烧，但这怪物的气息并没有真正减弱。
地板下的阴影还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修复着怪物的身体。
只要恐惧还在，它就是不死的。
林志天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少年拔剑后退，避开怪物临死反扑喷出的毒液。
他看了一眼角落。
那四个孩子。
哪怕房间里打得天翻地覆，怪物叫得如同杀猪，这四个孩子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但他们身上的死气更重了，脸色灰败得像是涂了一层腻子粉。
每一次怪物的惨叫，都会让他们身体微微一颤，仿佛那惨叫是从他们灵魂深处发出的。
他们在供养它。
用他们无尽的、麻木的绝望和恐惧。
“必须切断源头。”
林志天低语。
他没有丝毫犹豫，脚尖点地，身形在空中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越过了正在燃烧的怪物。
他的目标，是那四个孩子。
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落着黑色的血污，金色的火焰在剑锋上跳动。
杀意。
纯粹而凛冽的杀意，锁定了那四个幼小的身影。
“阿天？！”
赵远心头一跳。
他知道，这里的一切事物，既可能真实存在，也可能全是幻觉。
他也知道，林志天是个狠人。
从平时一起生活的种种细节，都能看出这孩子的心性坚硬如铁。
但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这不仅违背了赵远的底线，更让他担心林志天会因此再次滑向那条无情无义的修罗道。
如果为了破局就要杀害无辜，那和这血魂殿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不......他要相信阿天。
“等等！”
裴玄瀚吼了出来。
这大个子虽然刚才被打得半死，但此刻见林志天要杀小孩，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你疯了吗？！”
他不懂阵法，不懂恐惧来源。
他只看到了一个手持利剑的修士，要斩杀四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幼童。
这是他沧澜水府绝对不能容忍的恶行。
林志天充耳不闻。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手中的剑没有丝毫迟疑，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刺最前面那个男孩的眉心。
快。
太快了。
没了灵力的裴玄瀚根本追不上林志天的速度。
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