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幽暗,唯有仪表盘那点蓝光映在谢无虞脸上,像冰层下流动的火。
他缓缓松开厉渊的手腕,动作轻得近乎温柔,可那指尖却顺势滑过对方指缝,沾上温热黏腻的残液,慢条斯理地捻了捻。
“你碰我,是因为我要你碰——”他嗓音低哑,带着尚未散尽的情欲余烬,却又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不是你想。”
厉渊呼吸仍乱,胸口起伏剧烈,仿佛刚从深水里被拖出来。
他的手指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轮廓与搏动的触感,掌心发麻,像是被烙铁烫过,连神经都烧成了灰。
他垂着眼,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甲缝里甚至还能看见一点透明的水痕。
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吞下了什么难以咽下的东西。
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原来连欲望,也必须经由他人恩准才能存在。
想要是罪,动念就是错。
而满足,不过是施舍。
谢无虞系好皮带,金属扣合上的声音清脆利落,像一道判决落下。
他抬手推开车门,冷风灌入,瞬间吹散了车厢内那股暧昧又窒息的气息。
“从明天起,晨训归青蛇管。”他站在车外,背对着厉渊,声音平静得不像在宣布惩罚,倒像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车门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黎明未至,训练场已亮起惨白的灯光。
寒风如刀,刮过空旷的水泥地,卷起几片枯叶。
厉渊赤着上身站在中央,肌肉紧绷,呼吸凝成白雾。
青蛇踱步而来,手中藤条轻轻敲打着掌心,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啪啪”声。
“一百个俯卧撑,开始。”
没有问候,没有缓冲,只有命令。
厉渊伏下身去,双手撑地,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板。
可旧伤在肩胛骨深处隐隐作祟,每一次下沉,都像有根锈钉在肉里搅动。
到第七十次时,动作终于出现一丝迟缓。
藤条破空而至,抽在背上,一声脆响。
他没躲。
第二鞭更重,皮开肉绽,血丝渗出。
“狗就该趴着!”青蛇冷笑,一脚踹向他肋部,力道狠戾,“抬头算什么?你也配看天?”
那一脚踢中旧伤,厉渊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擦过粗糙地面,磨出血痕。
可就在青蛇转身之际,他猛地抬头,眼中不再是驯服,而是一丝凶光。
下一秒,他暴起反扑,动作快得几乎残影。
青蛇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掀翻在地,厉渊骑压其上,拳头高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与耻辱。
全场死寂。
空气仿佛冻结。
阿九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身后,双臂如铁钳般锁住厉渊肩膀,用力一拧便将其制伏跪地。
可厉渊并不挣扎,只是死死盯着身下狼狈爬起的青蛇,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我不是你的狗。”
几个字轻如耳语,却重若雷霆。
远处廊下,谢无虞不知何时已站定。
黑色大衣裹着修长身形,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但他嘴角微扬,弧度极淡,却透着某种近乎愉悦的满意。
正午,太阳苍白无力地悬在天空。
庭院中央竖着一根生锈的铁柱,寒气透过鞋底渗入脊椎。
厉渊被剥去上衣,双手反绑于柱顶,高高吊起,脊背完全裸露,新伤叠着旧痕,像一幅残酷的地图。
谢无虞亲自走来,手中藤条漆黑发亮,浸过盐水。
他站在厉渊身后一步之遥,声音平静得如同日常问话:“你说你不走,却敢动手打我的人?”
没有回答。
藤条破空而下,第一记便撕裂皮肉,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脊沟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地面。
“三十记,不多不少。”他语气不变,像在数时间,“记住,疼是从谁来的。”
每一鞭落下,都精准、稳定、无情。
厉渊咬紧牙关,下颌线条绷成直线,肌肉紧绷如弓弦,整个人像一头被困的猛兽,在极致克制中承受摧折。
他不喊,不求饶,甚至连喘息都压抑到最低。
可眼角微微抽动,暴露了痛觉早已穿透意志,直抵灵魂深处。
第三十鞭落下时,血已染红半边腰际。
谢无虞收手,将藤条递给一旁侍立的阿九,整了整袖口,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例行公事。
他走近一步,贴近厉渊耳边,气息拂过耳廓,低声道:
“你以为反抗能换来尊严?”
“可你忘了——”
“是我允许你碰我。”
“你的痛,你的命,你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念头……全都归我管。”
他说完,转身离去,步伐从容,不曾回头。
只留下厉渊挂在铁柱上,汗水混着血水流下,呼吸沉重如铁链拖行。
夜色渐深,东院偏房灯火未熄。
窗外风止,万籁俱寂。
屋内,床沿坐着一人,背影挺直,肩胛处纵横交错的伤痕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低着头,像在等什么,又像在熬什么。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缓慢、沉稳,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
门被推开。
谢无虞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只瓷碗,药味淡淡弥漫开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目光落在那片伤痕累累的脊背上,眼神幽深难测。
然后,他放下碗,伸手解开厉渊缚手的绳索。
皮肤相触的一瞬,两人都顿了顿。
一个不敢动,一个不愿动。
黑暗中,某种比疼痛更深的东西,正在悄然滋长。
“俯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厉渊顿了片刻,极短的一瞬,像是灵魂深处还残存着某种本能的抗拒。
但他最终顺从地伏上床面,额头抵着冰冷的被褥,呼吸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夜里的某种平衡。
谢无虞坐到床边,掀开药盖,用指尖挑起一缕深褐色的膏体,缓缓落在那道最深的鞭痕上。
厉渊肌肉骤然绷紧,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手指攥住了床单边缘,指节泛白。
药膏渗入皮肉,灼痛与凉意交织,像火中浇雪,又似冰下燃炭。
谢无虞的手却始终平稳,一圈一圈揉开,动作近乎耐心。
他的指腹掠过旧疤,那些陈年的裂痕如同地图上的沟壑,记录着一次次屈服与重来。
忽然,他在一道最深的伤口处停住。
俯身,唇轻轻覆了上去,一个短暂、几乎虚幻的吻。
厉渊浑身剧震,脊椎猛地弓起,几乎要翻身避开,可下一秒,那只手掌已重重压在他肩胛骨之间,力道沉稳,不容挣动。
“还敢抬头吗?”谢无虞低语,声音近在耳后,温热的气息拂过汗湿的发根。
空气凝滞。
心跳在胸腔里撞出沉闷回响。
良久,厉渊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不敢。”
谢无虞笑了,很轻,却像月光撕开云层般清晰。
他抚过那汗湿的后颈,指尖勾起一缕黏在皮肤上的黑发,慢条斯理地绕在指上,又松开。
“乖。”他说,语气竟有几分罕见的柔和,“但你要记得,太多人看着你。”
窗外风不动,屋内烛影摇晃。
他知道这不是恐吓,是事实。
在这座府邸之外,在洪兴社的暗影之下,多少人等着他失足、失控、死去。
而唯一能决定他生死的,正是此刻为他上药的人。
三日后清晨,天光初透。
书房门开一线,冷风卷着落叶擦地而过。
厉渊单膝跪于门槛外,额头触地,姿态恭顺至极。
他身上已无昨日血迹,唯有脊背绷成一道沉默的弧线。
屋内,谢无虞抬眼,笔尖悬于纸上:“何事?”
“昨日巡夜,”厉渊低声,字字清晰,“目光在您脸上停留太久。逾矩,请罚。”
室内静了两息。墨滴自笔尖坠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谢无虞凝视他良久,忽然起身,缓步走下台阶,蹲在厉渊面前。
抬手,抚上他的发,指尖穿过浓密黑发,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力度。
“乖狗知道错了。”他轻笑,嗓音低哑,像是满意,又像是某种更深的占有正在悄然成型。
阳光穿过窗棂,斜斜洒落,照在两人之间。
尘埃浮游如金粉,仿佛那根昨夜还沾着血的铁柱从未存在。
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锁链从未解开,只是换成了无形之物,缠进骨血,生根发芽。
而在训练场角落,青蛇靠墙而立,指节揉着脸上尚未消散的淤青,望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冷笑出声:
“这哪是驯狗?”
“这是养出一头……只会咬主人敌人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