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山货换的五十块揣进贴身布兜,凌飒就蹲在灶房门槛上,拿烧火棍在泥地上划拉——这笔钱够买二十斤白面,却远不够房车的铁皮和橡胶。
“秀兰婶子,队里王大娘说您这儿有好蘑菇,想换俩鸡蛋!”院外传来李桂芬的声音,凌飒抬眼就见二儿媳攥着个蓝布包,身后还跟着缩着脖子的张老实。
“换啥换,送她半斤。”凌飒把烧火棍一扔,指尖在布包上敲了敲,“县城那绣品的钱结了?”
李桂芬忙点头:“结了!陈师傅说您那‘并蒂莲’绣得俏,县城供销社的主任都问是谁做的,我没敢说您名儿。”
凌飒嗯了声,余光瞥见张老实手里攥着半卷油毡纸——是她昨天让他去公社废品站淘的。这老小子现在学乖了,不用催就知道往她规划的事儿上靠。
“建军呢?”凌飒擦了擦手往柴房走,“让他把后院那堆废木料归置归置,别挡着道。”
柴房是原主嫁过来时就有的老棚子,顶子漏风,墙根儿还长着青苔。凌飒推开门时,一股霉味儿扑过来,张老实忍不住咳了两声:“秀兰,这破棚子能干嘛?要不我找队长批点瓦……”
“不用。”凌飒弯腰扒开堆在墙角的干柴,露出半面没刷泥的土坯墙,“你去把那把旧锯子拿来,建军媳妇,你去灶房把那桶石灰端过来。”
李桂芬没多问,颠颠儿地跑了。张老实扛着锯子回来时,凌飒已经用烧火棍在土坯墙上画了个半人高的方框——框线正好卡在两块土坯的缝隙里。
“锯子给我,你俩往外搬柴,轻点儿,别惊动人。”凌飒攥着锯子,指尖在土坯缝里抠了抠,露出里面松动的木筋。这是她昨天趁夜摸过来探的,原主当年藏陪嫁时偷偷掏的暗格,早被遗忘了。
锯子拉过木筋的声音很轻,混在搬柴的窸窣声里,院外路过的邻居只当是寻常收拾柴房。半个时辰后,土坯墙被掏出个两尺宽的洞,里面黑黢黢的,凌飒摸出火柴点了根油灯,往里一照——竟是个半人高的暗仓,能容下两三个大木箱子。
“我的娘咧……”张老实眼睛都直了,“这、这是啥时候有的?”
“原主她爹盖的,留着藏东西的。”凌飒没细说,把油灯塞给李桂芬,“你进去看看,能不能站人。”
李桂芬猫着腰钻进去,拍了拍墙:“婶子,这儿墙是实的,还挺干!”
凌飒点头——这暗仓正好当房车材料的藏身处。她让张老实把油毡纸铺在暗仓地上防潮,又让李桂芬把刚买的铁皮卷拆了,裁成小块往里搬。正忙活着,院外突然传来大儿媳刘翠莲的声音:“爹,娘在家不?我那篮子忘这儿了!”
张老实手一抖,铁皮“哐当”一声撞在暗仓壁上。凌飒眼疾手快地把干柴往洞口一挡,抹了把脸上的灰,扯着嗓子喊:“找啥篮子?早让我给队里王大娘装蘑菇了!”
刘翠莲的脚步声在院门口顿了顿,显然不信:“娘,我那篮子是新的,您咋能随便给人?”
凌飒掀开门帘走出去,脸上还沾着石灰印,眼神冷得像冰:“你那篮子是用谁的布票买的?是我这个当婆婆的工分换的布票,我想给谁就给谁。怎么,你有意见?”
刘翠莲被她怼得一噎,瞥见她身后的柴房敞着门,想往里瞅:“我不是那意思……就是想看看篮子还能不能要回来……”
“看啥?”凌飒往柴房门口一堵,“里面堆的都是干柴,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把猪圈的粪掏了,省得一天到晚盯着别人家的东西。”
这话戳中了刘翠莲的痛处——她昨天刚因为偷懒没掏猪圈被队长骂了。她撇了撇嘴,嘟囔着“抠门鬼”,转身磨磨蹭蹭地走了。
凌飒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松了口气。回头时,张老实正把最后一块铁皮塞进暗仓,李桂芬用石灰把洞口的土坯缝抹得严严实实,乍一看跟没动过一样。
“婶子,这暗藏也太隐蔽了!”李桂芬擦着汗笑,“以后咱的东西藏在这儿,谁也找不着!”
凌飒嗯了声,指尖摸着暗仓的墙——这只是第一步,房车的轮胎还没着落,陈老说县城废弃机械厂有旧橡胶,但那厂子现在被公社封着,不让外人进。
正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队长家的小子铁蛋,喘着气喊:“苏婶子!公社来人了!说要查队里的‘投机倒把’!”
凌飒心里咯噔一下——刘翠莲刚走,公社就来人?
她快步走到院门口,就见公社的两个干事正站在队长家院外,手里攥着个本子,队长陪着笑,眼神却往凌飒这边瞟。其中一个干事抬眼扫过来,正好对上凌飒的视线,突然开口:“苏秀兰是吧?有人举报你私卖山货,跟我们走一趟!”
凌飒的指尖猛地攥紧——是谁告的密?刘翠莲?还是昨天那个被她吓退的黑市贩子?
她回头看了眼柴房的方向,暗仓里的铁皮和橡胶还没藏好。张老实脸色发白地跟出来,李桂芬攥着衣角,眼神里全是慌。
凌飒深吸一口气,扯了扯衣角,迎着那两个干事走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一个老婆子,哪儿来的山货卖?”
那干事却扬了扬手里的本子,上面写着一行字:“红旗大队苏秀兰,今日在县城黑市售卖山货,获利五十元。”
凌飒的眼神一沉——举报人连金额都写得这么清楚,是盯着她很久了。
她跟着干事往公社走时,余光瞥见巷口的老槐树下,有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正往这边看,见她看过来,立刻转身钻进了胡同。那背影有点眼熟,像是昨天压价的黑市贩子。
走到公社门口时,凌飒突然停住脚,回头看向自家院子的方向——暗仓的门只掩了一半,要是干事回头去搜柴房,那些铁皮和橡胶……
而公社干事已经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走快点!要是查出你真投机倒把,这年关你就得在公社过了!”
凌飒被推进公社的院子,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上。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突然想起陈老昨天说的话:“县城机械厂的看门老头,是我以前的徒弟……”
可现在,她连能不能走出公社都不一定。
暗仓里的材料,会不会被搜走?
那个告密的人,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