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生产大队的土路上,晨雾还没散干净,沾在裤脚边凉丝丝的。
凌飒靠在那辆“板车”的车帮上,指尖捻着片刚从院门口枣树上揪下的枯叶。这板车看着跟队里拉粪的车没两样——深褐色的木框磨得发亮,铁皮轮子裹着层旧橡胶,连车把上都缠着半旧的麻绳。可只有凑近了摸,才会觉出木框接缝处严丝合缝的特工级工艺,车帮内侧那道不起眼的凹槽里,还藏着她昨晚刚装的折叠匕首。
“娘,水袋都塞车座底下了,建军把您说的‘应急包’也绑牢了。”李桂芬抹了把额角的汗,手里还攥着个粗布包袱,“这是王婶子刚塞给我的煮鸡蛋,说路上填肚子。”
凌飒接过包袱往空间里一塞,抬眼看见张老实正蹲在院门口磨鞋底。他今早破天荒穿了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还是当年娶原主时做的,扣眼都磨起了毛边,却把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昨晚上这老头翻来覆去半宿,临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眼下还挂着俩黑眼圈。
“磨蹭啥呢?”凌飒踢了踢他的鞋跟,“再蹲会儿太阳都晒屁股了,难不成想让全队看咱笑话?”
张老实搓了搓手,喉结动了动:“秀兰,咱……真不跟老大老三说一声?好歹是亲儿子……”
“亲儿子?”凌飒嗤笑一声,往村口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那墙根底下是谁?”
张老实扭头一瞧,就见大儿媳和三儿子缩在老槐树后面,伸着脖子往这边瞟,脚边还放着个破篮子——估摸着是想最后蹭点东西。他想起前几天三儿子被债主堵门时撒泼打滚的样,又想起大儿媳往凌飒碗里掺沙子的狠劲,忽然把腰杆一挺:“不说了!咱走咱的!”
这话刚落,就听见有人喊“苏婶子”。王婶子挎着个竹篮跑过来,把一兜晒干的黄花菜往车板上塞:“这是俺家去年晒的,路上泡点水就能吃,别嫌弃哈!”紧接着,队里几个受过凌飒恩惠的老人也凑过来,有塞干辣椒的,有塞粗线袜的,连队长都揣着张盖了公社章的介绍信递过来:“苏婆子,路上注意安全,要是外头不好混,就回大队来,你那菜园子我给你留着!”
凌飒把介绍信收进空间的暗格里,冲众人抱了抱拳——这是她当特工时的习惯动作,落在乡亲眼里倒像个“新学的礼数”,惹得几个姑娘捂着嘴笑。
“走了!”
凌飒跳上板车的驾驶位,一拉车把旁的暗扣,藏在木框里的轴承“咔嗒”一声卡紧。张建军和李桂芬坐在车板的折叠凳上,张老实犹犹豫豫地抓着车帮,被凌飒一把拽上车:“坐好!”
板车慢悠悠地驶出村口,车轮碾过土路上的车辙印,发出“吱呀”的轻响。凌飒没走平时去县城的大路,反而拐上了东边那条绕山的小路——这条路她前几天踩过点,既能避开大队的巡逻队,又能直通山外的省道。
张老实扒着车帮往后看,红旗大队的土坯房渐渐缩成了模糊的色块,老槐树的树冠也只剩个黑糊糊的影子。他忽然叹了口气:“活了快五十年,头回离村这么远。”
“以后离得更远的地方多着呢。”凌飒单手控着车把,另一只手从空间里摸出块奶糖,剥了糖纸塞给张老实,“尝尝,城里才有的东西。”
奶糖的甜香裹着奶香在嘴里化开,张老实眼睛都亮了:“这、这是啥?比供销社的水果糖甜多了!”
“以后天天让你吃。”凌飒勾了勾嘴角,余光却扫到右侧的山坳里——有片茅草动了动,露出半截深蓝色的衣角。
是昨天那个“收山货”的贩子。
前几天这贩子想压凌飒的草药价,被她用袖箭钉穿了裤腿,放话“再惹我就废了你”。没想到这货还敢跟来,看那衣角的布料,倒像是县城里“混混”常穿的工装裤。
凌飒不动声色地按了下车把内侧的按钮,车板底下藏着的铁丝陷阱“哗啦”一声落进了路边的草丛里。她故意放慢车速,等那道人影离近了些,突然猛打方向——板车“吱”地拐了个弯,正好把那贩子闪得扑进了草丛里,紧接着就是“嗷”的一声痛呼。
“娘,咋了?”张建军紧张地摸向腰后(凌飒教他藏的柴刀)。
“没事,野兔子撞草窝了。”凌飒踩了下隐藏的加速踏板,板车“噌”地快了一截,把那道骂骂咧咧的人影甩在了后面。
山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松针的味道。李桂芬扒着车帮看路边的野菊,忽然指着前方喊:“娘,你看!那是不是省道?”
凌飒抬眼望去,远处果然出现了一条铺着碎石的路,隐约能看见几辆拉货的卡车驶过。她刚松了口气,就见省道旁的土坡上停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包上的补丁针脚,是陈老老伴的手艺。
帆布包上还别着张纸条,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城西废厂,有你要的东西。”
凌飒捏着纸条的指尖顿了顿。陈老只知道她要“修车零件”,却没问过具体用途,这“废厂”里的东西,真的只是零件吗?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县城,烟囱里冒出的烟裹在晨雾里,像团化不开的灰。板车刚驶上省道,一阵风突然卷着落叶吹过来,糊了凌飒满脸。
等她把落叶拨开,就看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正从县城方向开过来,车速极快,车头的五角星标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而吉普车的挡风玻璃后,副驾驶座上的人正举着个望远镜,死死盯着她这辆“板车”。
那人的袖口上,有一道极淡的刀疤——是当年凌飒在任务里留下的伤。
凌飒的手瞬间摸向了车帮里的匕首。
这趟旅行,好像从一开始,就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