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压在红旗生产大队的屋顶上。后院的“看山窝棚”里还亮着一点微弱的煤油灯,橘黄色的光透过木板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凌飒正蹲在房车旁边,用砂纸打磨着最后一块铁皮边角,动作麻利又细致。铁皮反射着灯光,映出她额角渗出的薄汗——这几天忙着给房车做最后的加固,又要抽空往空间里囤积物资,她几乎没怎么合眼。
“吱呀”一声,后院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张老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上面飘着几粒葱花。
凌飒抬起头,手腕上的力道没停:“怎么还没睡?明早还要上工呢。”
张老实走到她身边,把碗递过去,目光却没离开那辆被伪装成板车的房车。昏暗中,他能看清房车顶部特意堆的柴禾,还有侧面刷的土黄色油漆,可那规整的轮廓、隐约露出来的铁皮接缝,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的看山窝棚。
“你这棚子……到底是啥?”张老实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其实早就起了疑心。
凌飒接过碗,吹了吹热气,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打你让建军半夜往回拉铁皮那天起。”张老实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房车的木板,“咱家住了这么多年,柴房在哪、棚子该咋搭,我心里有数。你这棚子看着矮,内里怕是宽敞得很吧?还有前几天你让我去镇上买的轴承,那是拉重东西才用得上的。”
凌飒喝了一口玉米糊糊,温热的米糊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几分疲惫的身子。她知道张老实老实,但不傻,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迟早会被他察觉。
“是房车。”凌飒放下碗,直言不讳,“能住人、能拉东西,以后咱们可以坐着它出去走走,不用困在这大队里。”
“房车?”张老实愣了愣,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凌飒伸手掀开房车侧面一块活动的柴禾挡板,露出里面铺着木板的地面和折叠起来的床铺:“你看,这里能睡三个人,旁边是小灶台,能做饭。等以后条件好了,还能改得更舒服。”
张老实探头往里看,眼睛越睁越大。他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马车、牛车,从没见过这样能住人的“车”。里面的木板铺得平平整整,角落还有个小小的储物格,摆着几个粗瓷碗,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
“你……你要带着建军他们走?”张老实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失落,“那我呢?”
“自然是带着你一起。”凌飒看着他,语气认真,“我是你媳妇,这辈子跟定你了,咋会丢下你?”
张老实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可这……这要是被大队发现了,是要被批斗的!私造这种东西,说严重点就是搞资本主义尾巴啊!”
他经历过特殊年代的风浪,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碰不得。凌飒这举动,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凌飒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我心里有数。现在政策慢慢松了,公社都允许个体做手工活了,只要咱们做得隐蔽,没人会深究。再说,咱们又不做坏事,就是想出去看看,换个活法。”
她把自己的打算简略说了说:“等过段时间,我就以探望远房亲戚为由,带着你和建军、桂芬出去。咱们先去邻县,看看那边的行情,做点小生意,以后慢慢走遍全国。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这几亩地,让孩子们也跟着受限。”
张老实沉默了,他看着凌飒的侧脸。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可眼神里的坚定和果敢,却和以前那个懦弱胆小的苏秀兰判若两人。自从她“醒”过来之后,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不再受儿子儿媳的气,还得了公社的表彰,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知道,凌飒做的都是为了这个家。
“可是……”张老实还是担心,“外面世道复杂,万一遇到劫匪,或者被人举报了,可咋整?”
“我有办法。”凌飒从空间里摸出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刀,递给张老实,“这是我让建军打的,你拿着防身。再说,我以前跟着我爹走南闯北的时候,学过点防身的本事,一般人近不了我的身。”
她没说自己是特工,只找了个原主的借口。张老实接过短刀,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他知道凌飒的爹以前是跑商的,想来确实教过她一些东西。
“那……孩子们咋办?”张老实又问,“老大和老三那边,要是知道咱们走了,怕是要闹。”
提到老大张建国和老三张建业,凌飒的眼神冷了冷:“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这些年他们吸够了家里的血,也该自己学着独立了。我给他们留了些粮食和菜种,以后能不能过好,全看他们自己。”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大儿媳和三儿媳,她们要是安分守己,日子还能过;要是再想作妖,自然有大队里的人管着。咱们管不了他们一辈子,也没必要再为他们操心。”
张老实点点头,他也早就对那两个好吃懒做的儿媳没了好感。凌飒说得对,孩子们大了,该自己承担责任了。
“你真的要带我一起走?”张老实又问了一遍,像是怕自己听错了。
凌飒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你是我男人,我去哪都带着你。以前是你护着我,以后换我护着你,让你也看看外面的世界。”
张老实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前苏秀兰懦弱,他夹在中间难做人;现在凌飒强势,却处处想着他,这份情意,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好。”张老实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跟你走。你说咋做,我就咋做。”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以后夜里我来望风,你和建军他们专心收拾。明早我去跟队长请个假,就说家里有点事,晚去半天,正好帮你把剩下的东西搬进空间里。”
凌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心里也松了口气。张老实虽然老实,但做事踏实,有他帮忙,路上也能多个照应。
“不用请假,别引起怀疑。”凌飒说道,“夜里我和建军、桂芬能收拾完。你明天正常上工,等咱们出发那天,你提前半天回来就行。”
“行,都听你的。”张老实应着,又看了一眼房车,“这东西……路上好走吗?咱们这路可不平。”
“放心,我给车轮装了减震的东西,山路也能走。”凌飒说道,“等出发前,我再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张老实点点头,拿起凌飒喝完的空碗:“那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我回去睡了,有事你喊我。”
“嗯。”凌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穿越到这个年代,遇到张老实这样的男人,或许是原主留下的福气。
她重新拿起砂纸,继续打磨铁皮边角。房车马上就要完工,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必须尽快做好所有准备。
就在这时,凌飒的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轻了脚步,在院墙外停了片刻,又慢慢走远了。
凌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放下砂纸,悄无声息地走到后院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夜色浓稠,院墙外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可凌飒凭借特工的敏锐直觉,能确定刚才有人在外面窥探。
是谁?是大儿媳不甘心,又来偷听?还是知青周明被遣返前留下的同伙?亦或是大队里还有人没放弃对她的怀疑?
凌飒握紧了拳头,心里警铃大作。她知道,这次出发不会一帆风顺,或许从现在开始,危险就已经悄然而至。
她转身回到房车旁,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不管是谁在窥探,她都必须尽快完成最后的准备,带着家人离开这里。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她倒要看看,是谁敢来挡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