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晨雾散净的辰时,红旗大队的晒谷场还浸着露水的湿意,凌飒正蹲在自家小菜园边,把空间里兑来的草木灰匀进土垄里——那几株高产白菜刚冒芽,得仔细侍弄着。
身后忽然传来张建军压低的声音:“妈,昨天改好的那把新锄头,不见了。”
凌飒捏着草木灰的手一顿,指尖的微凉顺着神经窜到眉心。她没回头,只瞥了眼篱笆外正端着簸箕“路过”的大儿媳王翠花——那女人走路的姿势比往常轻快,簸箕沿还露着半片铁皮的反光。
“知道了。”凌飒拍干净手上的灰,起身拍了拍张建军的胳膊,“你先去队里上工,就当没这回事。”
张建军一走,凌飒便回了堂屋,从床底的暗格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布包——那是昨天改锄头剩下的铁皮边角料,上面留着她特意划的三道斜纹记号。她把边角料往围裙口袋里一塞,慢悠悠往晒谷场的方向晃。
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下,王翠花正拉着邻队的刘婆子咬耳朵,手里攥着的锄头把还沾着新磨的木刺:“刘婶,这锄头是我家那老实爷们改的,省力得很,您给八块钱,这就归您!”
刘婆子掂了掂锄头,眼睛亮得很:“真能省一半力气?这可是好东西,就是八块……”
“八块不贵。”王翠花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婆婆那死老太婆最近攥着家里钱不放,我偷拿出来换点私房,您可别声张。”
这话刚落,后颈忽然一凉。
凌飒的手指正抵在她颈椎最软的那块骨头上,声音轻得像风,却裹着淬了冰的劲儿:“我当是哪来的耗子,敢动我房里的东西。”
王翠花浑身一僵,手里的锄头“哐当”砸在地上。刘婆子见状不对,赶紧缩着脖子溜了。
“妈、妈你听我解释!”王翠花转过身,脸白得像晒瘪的白菜叶,“我就是看这锄头放着没用,想换点钱贴补家用……”
“贴补家用?”凌飒弯腰捡起锄头,指尖摩挲过那三道斜纹记号,“这锄头是队里订的,队长今早刚托我送过去,你说‘放着没用’?”
她抬眼扫过王翠花的簸箕,里面藏着半袋白面——那是前几天队里分的救济粮,原主就是因为抢这袋面才冻晕的。凌飒的指尖在簸箕沿敲了敲,声音没高半分,却让王翠花腿肚子直打颤:“上次你藏的白面,我没戳穿你,是给你留脸面。怎么,真当我苏秀兰是以前那软柿子?”
王翠花的脸“唰”地红透,又瞬间惨白——她藏白面的事,明明做得那么隐蔽!
“这锄头,队里订的是十把,每把我跟队长要了三两玉米的手工费。”凌飒把锄头扛在肩上,视线扫过围过来的几个社员,声音扬了些,“现在锄头被你偷出来卖,要么,你赔队里十把锄头的手工费,要么,你去跟队长说清楚——是你偷了队里的东西,还是我苏秀兰贪了队里的工分。”
这话像巴掌甩在王翠花脸上,周围的窃窃私语一下扎进她耳朵里。她嫁进张家三年,最要的就是脸面,哪里敢去队长面前丢这个人?
“我、我赔……”王翠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我没钱……”
“没钱?好办。”凌飒的嘴角勾出点笑,却没半分温度,“队里最近缺挑水的,你每天天不亮就去村口井里挑水,给队里的牲口和菜地送满十桶,干满一个月,这账就算清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要是少挑一桶,就多干三天。要是敢偷懒,我就把你藏白面、偷锄头的事,写在红纸上贴到公社门口去。”
王翠花咬着嘴唇,眼泪砸在地上,却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她知道,现在的婆婆,说得出真做得出来。
凌飒没再看她,扛着锄头往队长家走,刚拐过墙角,就见李桂芬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攥着个揉皱的纸条:“妈,刚才有人往咱院门缝里塞了这个!”
凌飒展开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偷队里东西的贼,早晚遭报应。”
字迹很生,却带着股熟悉的戾气——是周明的字。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指尖的力道让纸团发出细碎的脆响。李桂芬看着她的脸色,小声问:“妈,是知青周明干的吧?他前几天还在背后说您坏话呢。”
凌飒没应声,抬眼看向知青点的方向——那排土坯房的窗户后,似乎有个影子闪了一下。
“桂芬,”凌飒把纸团塞进围裙口袋,声音沉了些,“你去后院看看,昨晚堆的那堆旧铁皮,少没少。”
李桂芬愣了愣,赶紧往家跑。没一会儿,她的惊呼声传过来:“妈!铁皮少了两块!”
凌飒的眉梢挑了挑,眼底的冷意漫开——周明偷了她的铁皮,还写纸条挑衅。这小子,是真没长记性。
她转身往家走,指尖在口袋里的铁皮边角料上划了划,三道斜纹的触感硌得指尖发麻。
今天这锄头风波是了了,可有些人,怕是还没闹够。
后院的旧铁皮少了两块,周明拿它想干什么?还有,他怎么知道她囤了铁皮?
风卷着晒谷场的草屑吹过来,凌飒的脚步顿在院门口,看向知青点的方向,眼神深不见底。
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