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许诺的‘自由自在’,是建立在您这位桓府主母的绝对权威之上,可夫人别忘了,桓府未来的主母,姓王,名娴。”
孙妙仪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看着王敏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夫人觉得,您的侄女,琅琊王氏未来的主母,会如何看待我这个顶着‘贵妾’名分、却享受着远超妾室待遇、甚至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她会像夫人您承诺的那样,与我‘和睦相处,互为臂助’吗?”
孙妙仪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栖霞寺之时,我已与王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她对妙仪说的话,夫人您……难道不知?还是……视而不见?”
“轰——!”
王敏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孙妙仪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无法回避的现实!
她所有的“好意”,在这一刻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暴露出其下隐藏的冰冷与残酷!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解释,想要再次强调她的保证和掌控力。
然而,对上孙妙仪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清澈到近乎残酷的眼眸,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股狼狈的窒息感。
她精心构建的话语,在孙妙仪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诘问下,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孙妙仪看着王敏之哑口无言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因母亲而起的暖意也彻底熄灭。
她不再言语,只是对着王敏之,再次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却也冰冷到极致的告别礼。
“夫人保重,妙仪,告辞了。”
这一次,她再无停留。
王敏之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然而,就在孙妙仪踏出月亮门,身影即将消失在花径尽头的那一刻!
“孙妙仪——!”
一声呼唤声,猛地从花园侧方传来!
紧接着,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完全不顾满园侍立的下人惊愕的目光,猛的冲到她面前将她拦住!
就在桓子健冲向孙妙仪的同时,另外三个身影,也以一种看似悠闲的姿态,出现在了牡丹园另一侧的入口处。
王玄之、谢文昭,以及插在中间却什么也不知道庾方回。
王玄之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姨母从不轻易动怒,怎么今日好似被气得不轻……
谢文昭的脚步也微微一顿。
他清俊的面容在满园浓艳的牡丹映衬下,显得愈发清逸出尘。
他的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道月白的背影,在看到桓子健冲向孙妙仪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寒芒。
“咦?那不是……孙家那位女郎吗?”
庾方回顺着王玄之和谢文昭的目光,忽然看到了孙妙仪,顿时更加来劲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怎么在这儿?子健兄这么着急追她做什么?难道……”
他挤眉弄眼,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
王玄之没有理会庾方回的聒噪,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我们来晚了,那株‘素冠荷鼎’,怕是……要谢了。”
谢文昭闻言,清冷的眉宇间,一片沉静的淡漠,仿佛眼前这暗流涌动的一幕,也不过是浮世绘卷中寻常的一笔。
“花开花谢,自有定数。”
他淡淡开口,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越而疏离,“强求,终是无用。”
—
桓子健将她拦下,他紧紧盯着孙妙仪,眉头深锁,带着深深不解的质问:
“你为何拒绝?!”
这五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的。
他想不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桓子健,龙亢桓氏未来的继承人,母亲更是琅琊王氏的嫡女,身份何等煊赫尊贵?
他肯纡尊降贵,以“纳妾”之名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庇护,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与垂怜!
她不是一直在给自己造势,好匹配他桓家的地位吗!
所以怎么可能会拒绝这桩亲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必须要问个清楚!
孙妙仪缓缓抬眸,平静地迎上桓子健那双交织着痛苦与不解的眼眸。
那目光,清澈得如同山涧寒泉,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所有的狼狈与失态。
看着他这副情急的模样,孙妙仪心中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就在不久之前,她刚刚在这具身体里溺水苏醒后,假山后他与二妹在一起时的模样,他那时脸上的神情,是轻佻,是算计,是视她性命如草芥的漠然!
他的百般算计,挑拨她与孙妙音的关系,不就是为了让她在孙府处境更加艰难,好顺利退掉这门他眼中“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约吗?
如今,婚约退了,她这个“污点”主动远离了,他桓子健不是应该拍手称快、弹冠相庆吗?
为何又摆出这副被她辜负的痛苦模样?
她不再看他,微微侧目轻叹道:“郎君往日百般算计,让我与二妹离心离德,使我被推入那冰冷的河中,差点一命呜呼……”
她微微一顿,看着桓子健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褪去血色的脸,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嘲讽弧度:“为的,不就是退掉你我之间这门你视若敝履的婚约吗?”
“我孙妙仪,”
她微微轻叹一声,我见犹怜的面容上是淡淡的哀伤,“身份微末,自知配不得郎君这般出身高贵的好儿郎。”
她看着桓子健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那是痛苦似乎更深,却又混杂着一种被戳破伪装的难堪。
孙妙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无情地撕开:
“如今,婚约已退,郎君合该称心如意了才是,又何必在此,做出这般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