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至今日清晨。
建康城尚笼罩在淡青色的薄雾之中,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为飞檐翘角勾出一线朦胧的金边。
石板路上夜露未干,泛着湿润的幽光。
一辆形制清雅、悬挂着谢氏族徽的马车,悄然碾过寂静的长街,车轮辘辘,向着桓府所在的方位平稳行去。
车厢四角悬挂的香囊随着行进微微晃动,泄出一缕冷冽的檀香。
然而,马车刚驶出乌衣巷口,还未行出百丈——
“吁——!”
车夫一声急促惊慌的勒马嘶鸣骤然划破晨霭!
骏马扬蹄悲嘶,马车猝不及防地猛然顿住!
车厢剧烈地晃荡了一下,帘幕纷飞。
车帘之外,一个带着浓重讥诮与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冷冷响起: “谢明昭!这一大早的,如此行色匆匆,是急着去何处?”
车厢内,谢明昭眸色微沉。
这声音……桓子健!
他并未立即动作,只那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白玉般的肌肤下透出几分冷硬的力道。
片刻沉寂后,他才缓缓抬起眼,挑开车窗边那层轻纱帘幕。
霎时间,清冷晨光涌入,清晰照见他俊美却线条冷冽的侧脸,如同寒玉雕琢,被镀上一层锐利的锋芒。
道路中央,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傲然拦阻去路,马蹄焦躁不安地刨着湿润的地面,溅起细碎水光。
马上的青年一身宝蓝色织金锦袍,华贵逼人,本该是意气风发的翩翩贵胄,此刻那张脸上却阴云密布,眼底翻涌着几乎要噬人的暴怒与妒火!
“谢明昭!”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生生碾出这三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压抑得微微颤抖,“你素来自诩清高,竟也能做出这等抢夺他人之妇的卑劣龌龊之事!”
谢明昭隔着半卷的车帘,目光如冰刃般扫向马背上因嫉妒而面目扭曲的桓子健,随即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的弧度:“哦?我竟不知,我的表妹孙妙仪,何时竟成了你桓子健的‘妇’?”
他目光锐利,说出来的话直刺对方心扉,笑的嘲弄而轻蔑:“你是有了与她白纸黑字、交换庚帖的婚书?还是走全了三媒六聘、问名纳采之礼?”
“你——!”
桓子健被这般的质问噎得脸色瞬间涨红!
婚书?聘礼?他一样都没有!纳一个妾而已,何须那些繁琐礼数!
但也正因为如此,被他竟钻了空子!
看着他骤然扭曲难堪的表情,谢明昭唇边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深刻。
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悦耳,如珠玉落盘,可落在桓子健耳中却刺耳至极。
“这些,你都没有。”
谢明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长街上,也传入远处那些被惊动、悄然窥探的零星行人耳中,如同公然的审判,“而我,却已尽有了。”
他目光倏然转沉,一字一句:“如今,孙妙仪,是我谢明昭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而你桓子健——此刻的行径,才是觊觎我妇人的狂徒!”
“轰——!”
桓子健只觉得一股炽热血气猛地冲上天灵盖,眼前霎时一黑,几乎栽下马背!
他死死攥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时间气的额角青筋暴跳,双目赤红着怒吼道:“谢明昭!你少跟我玩弄字眼!”
他双目赤红,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车厢,“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三日后就要迎她过门!你凭什么横插一脚!凭什么?!”
他与谢明昭虽非至交,但也相识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彻底撕破脸!
若换做旁人,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彼此颜面,他或许忍痛也就作罢。
可偏偏是孙妙仪!
更何况是被谢明昭这般公然、近乎羞辱地夺走!
让他如何能甘心?!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横插一脚?”
谢明昭唇边那点冰冷的笑意倏然收敛殆尽,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我的表妹,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儿郎捧在掌心珍视呵护!”
谢明昭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无比郑重“容不得——你来轻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一翻,袖中一封素雅信笺如离弦之箭,“刷”地一声,携着破风之势,直射桓子健面门!
桓子健正处于暴怒失神的边缘,下意识地伸手凌空一抓!
信笺入手,那清雅字迹写就的“孙妙仪”三字,便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粗暴地将那信笺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