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桓府门前,一人勒马而立。
玄色戎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剑眉星目间自带三分桀骜,正是刘钰。
他将缰绳抛给迎上来的管事,眉宇间凝着几分焦灼:方才回城就听说桓刺史遇刺,究竟怎么回事?
管事面色微变,很快堆起恭敬的笑:将军请随我来。
甫一踏入内室,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刘钰锐利的目光扫过榻上面色苍白的桓子健,沉声问道:大人伤势如何?
大夫说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静养。管事垂首应答。
刘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不对!
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谁被一箭穿胸后还能有这般均匀的呼吸,更别说箭伤剧痛,这人却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
下一刻,他却顺势作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嘱咐道:刺史此时出事,那殷仲堪便逼近健康,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需立即回营整军,尔等务必好生照料大人!
是是是。管事连声应下,神色却不见半分惊慌。
刘钰眸光骤冷。
提及殷仲堪谋反这等军机要事,这管事竟无半分惊惶?
莫非……他早已知晓!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道告辞。
正往回走着的刘钰,脑中却在想着这件事每个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而就在这时,一道女声自廊下响起:
刘将军,请留步。
刘钰凝目望去,但见回廊转角处立着一位身着鹅黄锦裙的少女,正是桓家嫡女桓萱儿。
她微微颔首,玉手轻抬: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钰剑眉微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四周,这才漫不经心地颔首:小姐请。
二人行至一处僻静院落,但见残阳斜照,将院中枯枝映出斑驳碎影。
桓萱儿在一方石凳前站定,略显傲慢地抬手:将军请坐。
刘钰负手而立,玄色衣袂在晚风中轻扬:不必了。桓小姐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见他这般识趣,桓萱儿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将军是个明白人。如今你刚离了旧主,虽说投效了新主,可终究难以取信于人。长此以往,莫说建功立业,便是白白送了性命也未可知。”
刘钰懒散地抱臂倚在廊柱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小姐此言何意?桓刺史待在下可不薄。
“呵——”
桓萱儿以袖掩唇,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是不是真心,将军心里最清楚。今日寻你来,不过是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替我除去一人,往后便是自己人,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杀人?”刘钰抱臂的指节微微收紧,眼神渐冷。
这桓家小姐说起取人性命,竟能如此轻描淡写。
他唇角微抿,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小姐要取谁的性命?
桓萱儿眼神一阴,放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孙廷尉之女,孙妙仪!”
刘钰心尖猛地一跳!
他眸中寒意乍现,旋即化作冰冷的笑意:她不过区区一个廷尉之女,怎劳小姐这般大动干戈?
桓萱儿冷嗤一声,刘将军有所不知,这贱人邪性得很!我先派人推她掉落悬崖,她却还能活着回来,后又派了阚述辱她清白,竟又是无功而返,这几日我已经派了几批死士前去,却皆是有去无回!此番若非情势所迫,也不会劳烦将军出手。
阚述……辱她清白!
这几个字在刘钰脑中豁然炸响。
他陡然想起那日林中看到的贼人,正是消失多年的江洋大盗阚述!
原来那日他们不是在放纵,而是中了情药……
一霎间杀意顿时从他眼底涌现,他看着桓萱儿,笑的毫无温度道:“不知此女做了何事,竟让小姐这般痛恨?
桓萱儿闻言眼中迸出怨毒的光,她咬牙切齿道:这狐媚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蛊惑得兄长要娶她为正妻,甚至动了与王家退婚的念头!
她死死盯住刘钰,这般自断臂膀的蠢事,将军应当明白其中利害。
—
刘钰独自沿着青石小径往回走,暮色渐浓,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行至转角处,忽见前方灯火通明,桓府的老管家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将几口红木箱子抬进偏院。
他眼眸微动,信步上前道:老管家。
老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转过身见是刘钰,忙躬身道:将军不是已经离府了吗?这是......
忽然想起些事,特来请教。
刘钰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那些箱笼,这是在忙什么?
是殷家送来的聘礼。
老管家叹息一声道,萱儿小姐不日就要出阁了。
刘钰眉峰微挑,玄色披风在晚风中轻扬:这可是桩喜事,怎的管家愁眉不展?
老管家闻言长叹一声,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将军有所不知。小姐心气高,原本与谢家议亲的事被孙家小姐截了胡,如今要她下嫁殷家,只觉得是奇耻大辱。这几日闹得府里鸡犬不宁......
原来如此。
刘钰抱拳一礼,告辞。
老管家急忙追问:将军方才不是说有事要问?
刘钰已转身步入渐沉的暮色中,抬手随意一挥:已经明白了。
出了桓府,刘钰翻身上马,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暮秋的凉风扑面而来,却丝毫不能平息他心中翻涌的燥热。
她不是自愿!
她竟不是自愿失身!
这个认知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手中缰绳越攥越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这么多时日,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而自己,竟还那般刻薄地嘲讽她......
与此同时,孙府内。
孙妙仪拖着疲惫的身子归来,简单梳洗后便瘫软在锦榻上,连指尖都不愿再动分毫。
忽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