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从深沉的思绪中惊醒,道心微震,倏然回首。
只见陈松不知何时已来到不远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疑惑,正拱手施礼。
他身旁那头名为大白的异兽,则不安地刨着爪子,对着血海方向龇牙低吼,显然极不喜欢此地的气息。
见到是陈松,后土眼中讶异之色稍褪,并未生出警惕。
她对这位三清首徒、虽看似跳脱不羁却屡有奇思妙想、且与巫族关系匪浅的师侄,观感一直颇为复杂且不算差。
尤其是此刻,她正深陷迷茫,急需一个倾诉或交流的对象。
她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苦涩与深深的疲惫,轻叹一声,声音空灵却带着沉重:“原来是陈松师侄。唉……确是心中烦闷郁结,难以排遣,故出来走走,不知不觉,便受冥冥中的指引,走到了这血海之畔。”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哀嚎遍野、吞噬灵魂的无尽血海,语气愈发沉痛:“小友想必也知晓,如今洪荒,巫妖之争愈演愈烈,已成燎原之势,难以遏制。”
“战火所及,岂止山河破碎?更是生灵涂炭,万灵悲歌。我巫族儿郎虽勇悍无匹,不畏生死,却亦死伤惨重,每每思之,心如刀割。”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哽咽:“而更令我痛心疾首、夜不能寐的是……那些死于战火而惨死的无数生灵,他们的魂魄无所归依!强者或可夺舍苟延,或修鬼仙之道,但亿兆孱弱魂灵,只能漂泊天地,受尽煞风煎熬,最终不甘消散,或……或被引至此地,永世沉沦,成为这血海的一部分!”
“每每见此,我便觉自身虽掌大地之力,承父神遗泽,本该庇护众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能为力……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是我应该去做的,关乎这些魂魄的归宿,关乎天地秩序的完善,却偏偏如雾里看花,抓不住那一丝至关重要的灵光……”
陈松静静地听着后土的倾诉,面色也随之变得凝重。心中却是暗叹:“来了!后土化轮回的契机终于到了!平心娘娘即将归位!地道圣人出世,洪荒格局将彻底改变!”
他面上露出深思之色,仿佛也被后土的悲悯与困惑所感染,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引导式的启发意味:
“后土师叔慈悲,心系众生,胸怀天地,晚辈感佩万分。您之所感,绝非无端之忧,或许正是天道感应,使命召唤。天道之下,阴阳轮转,生死循环,本是至高法则。然观如今洪荒,似乎过于侧重‘生’之繁衍与争夺,而对于‘死’之归宿与‘转’之循环,却有所缺失,乃至秩序紊乱。”
他目光扫过血海中沉浮挣扎、哀嚎不断的无数怨魂,声音清晰而沉稳:“生灵死后,魂魄无依,秩序全无。强者或可挣扎求存,但绝大多数弱小魂魄,只能徒然消散,或沉沦魔道,加剧天地怨煞。长此以往,怨气累积,煞气弥漫,因果纠缠,恐非洪荒之福。”
“这天地之间,生死之间,或许正缺了那关键的一环,一个……嗯,一个能引渡亡灵、评判功过、清算因果、让其能依循法则重入循环的‘场所’与‘秩序’?”
“譬如,设立一个独立的‘界域’,建立规则,接引亡灵,根据其生前业力因果,决定其下一世的去向与形态?善者得赏,入善道;恶者受罚,入恶道;功过相抵者,重获新生之机?如此,天地秩序或可更加完善,众生亦有了真正的轮回往复之机,而非如今这般……混乱、无序且绝望。”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把精准的钥匙,巧妙地打开了后土心中那被迷雾层层封锁的大门!每一个词,都敲击在她道心感应的最深处!
“专门的界域……引渡亡灵……审判功过……清算因果……轮回往复……”后土喃喃自语,周身的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
她眼中原本的迷茫与悲悯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璀璨、越来越坚定的明悟之光!那是一种找到了自身存在终极意义、明确了无上使命的激动与决然!
“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后土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颤抖,周身神光不由自主地迸发,将她映照得如同大地女神降临。
“父神开天,身化万物,独留这魂魄最终归宿与循环之事,尚未完善!此乃父神未竟之伟业,亦是天道所示,合该由我,承父神遗志,身化轮回,补全天道,为众生立下万世不易之轮回秩序!”
她的话语如同大道誓言,响彻在血海上空,引动整个幽冥之地为之震荡!一股浩瀚、慈悲、却又带着无上决绝意志的磅礴道韵,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竟暂时压过了血海的污秽之气!
“嗡——!!!”
整个幽冥血海,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并非以往那种污秽的翻涌,而是仿佛被一股至高无上的伟力彻底搅动、梳理!血浪排空,却又在某种刚刚诞生的、更宏大的规则力量下被强行压制、归束!
后土祖巫的身影在璀璨夺目、越来越盛的土黄色神光中逐渐变得模糊、宏大、非人!
她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祖巫煞气与大地之力,而是融入了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慈悲、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秩序的磅礴意志!
那是源自盘古父神开天辟地时,对于万物生死循环的终极构想,此刻正通过她这位最慈悲、最契合此道的祖巫,得以显现、落实!
如此惊天动地的变故,瞬间惊动了血海最深处那位沉睡(或自闭)的老宅男。
“嗡——!”
血海核心处,一股暴戾、惊疑、还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恼怒的准圣威压轰然爆发,冥河老祖脚踏万丈血浪,元屠、阿鼻双剑交叉身前,散发出撕裂一切的恐怖杀意,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哪个杀千刀的不开眼混蛋敢在老祖我的地盘撒野?!活腻歪了是吧?!惊扰老祖清修,管你是……”
他的怒吼声如同万鬼哭嚎,却在中途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完全超乎想象的景象。
只见后土祖巫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顶天立地、几乎要撑破幽冥空间的巨大虚影,无尽的大地之力与一种他无法理解、却让他本能感到敬畏的浩瀚秩序道则从洪荒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百川归海,强行改造、重塑着血海边缘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