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血光如燎原之火吞噬视野,杀戮的欲望裹挟着滚烫的暴戾,在经脉中翻涌奔腾,几乎要冲破皮肉的桎梏。秦羽的意识被挤压到识海的角落,像被困在囚笼里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被龙煞之力彻底接管——那柄缭绕着不祥暗芒的长剑,正缓缓抬起,直指前方因头领断指而瞬间失神的杀手。
“不……”
灵魂深处的呐喊微弱如蚊蚋,唯有【星辉之念】在识海中明灭闪烁,宛若狂风暴雨里摇曳的最后一盏灯塔。守泽人的谆谆告诫、“清心守魂丹”残存的药力,再加上他骨子里那份不屈的坚韧意志,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中拧成一股绳,化作微弱却顽强的力量,死死拽住了即将坠入深渊的意念。
不能杀!至少……不能沦为杀意的傀儡,这般失控地屠戮!
长剑凝滞在半空,那一丝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成了杀手的生机。死亡的恐惧如鞭子抽在身上,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竟不顾重伤的头领,身形如惊兔般向后猛蹿,瞬间扎进浓密的瘴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沙哑头领见状,立刻用未受伤的手抓起地上的断指与骨哨,怨毒的目光如淬毒的尖刀,狠狠剜了一眼僵立原地的秦羽,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遁逃。
敌人已退,但秦羽的危机,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吼——!”
猎物逃脱的挫败感,让占据主导的龙煞意志发出无声的狂啸。失去外在宣泄口的冰冷暴戾之力,瞬间调转矛头,疯狂冲击着秦羽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防线。
识海中,暗金色浪潮汹涌澎湃,如决堤的洪水般不断侵蚀着【星辉之念】守护的方寸净土。恐怖的幻象接踵而至,逼真得令人窒息:他化身青面獠牙的魔神,于京城之中大肆屠戮,亲手将长剑刺入赵婉清胸膛时,那双含情的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痛楚;他望见玄玑真人满脸失望的神情,那目光如利刃般割裂他的心神;他看见龙脉枯竭、社稷崩塌,千里江山沦为废墟,而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发出丧心病狂的大笑……
“放弃抵抗吧……融入我们……你本就该是……我们的一员……”
幽珠的低语带着诡异的蛊惑,竟开始模仿福伯的温和、皇帝赵启的威严,试图从情感层面撕开他的防御,瓦解他最后的坚持。
秦羽浑身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毒虫在蠕动穿梭,那是龙煞之力正在强行篡改他的肉身肌理。额间【星辉之念】的光芒急剧闪烁,忽明忽暗,已是强弩之末。他死死咬着牙,牙齿深陷唇肉,鲜血顺着下颌滴落,与周身蒸腾的淡淡暗金煞气交织在一起,衬得那张年轻的脸庞格外狰狞可怖。
凭借着最后的本能,他盘膝坐下,疯狂运转《星枢蕴命诀》。但这一次,他不再执着于驱动自身星力硬抗,而是循着守泽人的叮嘱,尝试着去“感受”这股力量,去“引导”而非对抗。
心神如履薄冰,在刀尖上艰难起舞。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狂暴的毁灭意念,艰难地探入能量冲突的核心地带。在那里,他“看”到了两条纠缠厮杀的“恶蛟”——金龙之气与暗紫邪源。失去了外在压力的束缚,二者的争斗愈发惨烈,原本脆弱的平衡点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崩坏,将他的身躯与心神一同撕裂。
他尝试着将自身精神力,凝练成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缓缓缠绕向那个岌岌可危的平衡点,试图将其稳住。
这过程凶险到了极点,每一次精神力的触碰,都如同在火药桶边缘试探,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剧烈的能量反噬不断冲击着他的经脉与识海,七窍之中渐渐渗出细密的血珠,染红了他的脸颊。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守泽人说得对,强行压制终非长久之计,他必须找到与这股力量共存,甚至驾驭它的方法,否则终有一日会被其吞噬。
时间在痛苦的拉锯中缓缓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炼狱里煎熬。
寂静沼泽弥漫的死气,与那丝若有若无的生机,竟在这场内在的较量中扮演了奇特的角色。无处不在的瘴气靠近秦羽周身的暗金煞气时,竟被硬生生排斥开来,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死寂”之力天生互斥。而这外部环境的相对“纯净”,无形中为他减少了一丝干扰,让他得以集中全部心神应对体内的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秦羽感觉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快要彻底坠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那根由他意志凝聚的“丝线”,终于成功缠绕在了剧烈震荡的平衡点上,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圈!
刹那间,仿佛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能量风暴骤然变得更加狂暴,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已然悄然发生。
龙煞之力的暴戾并未减弱分毫,但其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约束迹象!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被套上了一根纤细的缰绳,虽依旧桀骜难驯,却已不再完全失控。
秦羽浑身一震,笼罩眼球的暗金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尽管双眼依旧布满血丝,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抹化不开的暗金,但属于他本人的理智,终于重新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嗬……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浑身被冷汗浸透,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但他终究是成功了!在彻底堕落的边缘,凭借着守泽人的指点、自身的坚韧意志,以及一丝侥幸的运气,他暂时稳住了局面,没有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内视己身,丹田内的龙煞幽珠依旧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但那种时刻想要反噬其主的躁动感,已然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颗幽珠之间,建立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虽远谈不上掌控,却已不再是完全的敌对状态。
他尝试着微动意念,引导出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龙煞之力,缓缓流过经脉。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瞬间传遍全身,伴随着轻微的刺痛,却并未再次引动那毁灭一切的杀戮欲望。
秦羽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挣扎着站起身,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秦羽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方才那场心神层面的较量,比任何一场血战都更加消耗精力,让他几乎油尽灯枯。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平衡,同时恢复受损的身心。
他望向沙哑头领遁逃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霜。对方损失惨重,不仅折损了手下,还丢失了断指与骨哨,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再组织有效的追杀。但“枢影阁”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尽快将龙脉污染已除、“星骸”碎片异变的消息传递出去,让玄玑真人和朝廷有所防备。
辨认了一下方向,秦羽朝着沼泽外围蹒跚走去。步伐虽显踉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经此一劫,他不仅在力量层面触摸到了新的门槛,在心性上更是经历了一次浴火重生般的淬炼,变得愈发沉稳坚韧。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死寂区域,望见远处稀疏林地的刹那——
怀中的寻幽罗盘突然传来剧烈异动!
这一次,并非之前的灼热,而是一种刺骨的冰冷刺痛!指针疯狂旋转,速度快得几乎化作一道残影,最终却既不指向身后的沼泽,也不偏向两侧,而是剧烈颤动着,直指他前方的林地!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那几名杀手更加隐晦、更加深沉的恶意,如深海暗流般悄无声息地从前方林间弥漫开来,精准地锁定了他的气息!
这恶意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仿佛他早已是对方囊中之物。
秦羽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刚刚平复下去的龙煞幽珠,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更强的威胁,在丹田内轻轻震颤,散发出既警惕又隐隐带着一丝兴奋的波动?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看似平静的林地,瞳孔深处残留的暗金色,骤然收缩成一点。
林影斑驳,薄雾缭绕,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
一道修长的身影斜倚在古树的阴影里,仿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悄无声息。他并未穿着“枢影阁”杀手标志性的灰色劲装,而是一袭裁剪合体的玄色长袍,衣袂边缘绣着暗纹,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脸上戴着一张仅覆盖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面具上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藤蔓花纹,纹路间流转着冰冷的光泽,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通体浑圆漆黑,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连阳光落在上面都无法反射分毫。
看到秦羽出现,他并未立刻动作,只是微微抬起下巴,银色面具下露出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随风传来,音质清润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
“能从那几个废物手下逃出生天,还能初步压制‘龙煞幽珠’的反噬……看来,这次的‘种子’,质量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