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声与远处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但清漪殿废墟依旧沉浸在死寂的黑暗中。地火门的人影已消失在废墟深处，秦羽收回凝视的目光，瞬间做出决断——追人风险太大，且易迷失在广阔西苑，眼前这刚发现的“甲三”入口与密道，才是更确切的线索。
“周平，你带刘川、赵五，去那处月洞门下的密道入口警戒，留意周围动静，若有人来，以鸟鸣示警，非不得已不要交手。”秦羽语速极快，“我查看这石板圆孔。”
“大人，您独自……”周平担忧。
“无妨，此地不宜久留，速去。”秦羽打断。
周平不再多言，挥手带两人悄然而去，伏于那伪装石板附近阴影中。
秦羽重新点亮铜灯，微光集中在那石板中央的圆孔上。他取出怀中黑盒，比照圆孔大小与盒侧卡榫孔位。圆孔略大于黑盒截面，深约半尺的底部锁孔凹槽，虽与黑盒侧面孔位排列有相似之处，但似乎并不完全对应。
他尝试将黑盒小心放入圆孔，盒身与孔壁有缝隙，未能完全契合。旋转、按压，皆无反应。这不是直接插入的钥匙孔。或许，需要先将黑盒以某种方式“开启”或“变形”，或者……这圆孔另有玄机。
秦羽俯身，几乎将脸贴在冰冷石板上，仔细观察圆孔内壁。在灯光斜照下，他发现在孔壁底部锁孔结构的上方约一寸处，有一圈极浅的、几乎与金属同色的环状刻痕。他伸出探针，轻轻触碰那刻痕，感觉有极细微的凸起。不是装饰，像是……可以旋转的环？
他尝试用探针尖端卡住刻痕凸起，缓缓用力。纹丝不动。换个方向，依旧。不是旋转？或是需要特定力道角度？时间紧迫，远处救火的喧嚣似乎渐近，不能再耽搁。
他暂时放弃圆孔，起身快步走向周平他们警戒的月洞门密道入口。周平见他过来，低声道：“无异常。”
秦羽点头，亲自检查那块被复原的伪装石板。石板与周围地面接合巧妙，但边缘仍有不易察觉的缝隙。他与周平合力，小心地将石板移开，一个黑黝黝、向下延伸约三尺见方的洞口显露出来，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陈腐尘土的气息涌出。
洞内有粗糙的石阶向下。秦羽将灯笼光探入，可见石阶延伸七八级后拐向右侧，深处一片漆黑。
“我下去，你们守在上面。若有变，封住洞口，速退至围墙狗洞处会合，不必管我。”秦羽沉声吩咐，不容置疑。
“大人！”周平急道，“属下随您下去！”
“这是命令。上面需要人守着，提防地火门杀个回马枪，或是巡逻被火警引来。”秦羽拍了拍他的肩，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刀，矮身钻入洞口。
石阶冰凉，布满湿滑苔藓。秦羽将灯笼光线调到最低，仅能照亮脚下两三步，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七八级后拐弯，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仅容一人躬身通过，两侧是粗糙的开凿岩壁，头顶不时有水滴落下。
甬道不长，约十数步后豁然开阔，进入一个约两丈见方的石室。石室空荡，地上积着厚厚灰尘，角落里散落着些朽烂的木箱碎片和几块看不出原貌的锈铁。空气沉闷，混杂着尘土和淡淡的霉味。
秦羽举灯四照。石室一端，有道低矮的拱门，门后似乎是向下的阶梯。他正要向前，脚下忽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咔”的一声轻响。
他立刻凝住身形。寂静中，只听石室顶部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有什么细碎之物在移动。他猛地抬头，灯笼上举——只见石室顶部一角，一片黑影正簌簌落下！
不是机关箭矢，而是……虫子？密密麻麻，黑红相间，指甲盖大小，速度快得惊人，直朝秦羽头顶扑来！
秦羽虽惊不乱，疾步后退，同时甩动斗篷卷向虫群，另一手已取出火折吹亮。虫群似乎畏光畏火，接触到斗篷和骤然亮起的火光，攻势稍缓，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但仍有一部分绕过，继续逼近。
这些虫子形状怪异，口器锋利，在火光下甲壳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绝非寻常腐食虫豸。是地火门布置的守卫生物？
秦羽且战且退，已至甬道口。虫群紧追不舍。他心念电转，这些虫子盘踞顶部，刚才触动机关才落下，说明此地确有防御措施。他不再犹豫，将手中火折猛地掷向虫群最密集处，同时身形疾闪，退回甬道，并反手一刀，斩断甬道壁上垂下的一根早已枯朽的藤蔓。
藤蔓断裂，带落不少碎石尘土，暂时阻碍了虫群追击。秦羽不再停留，迅速沿原路退回，登上石阶。
“大人？”守在洞口的周平听到动静，紧张地低呼。
“下面有虫阵，退！”秦羽钻出洞口，与周平合力迅速将伪装石板复原。
三人退至安全距离，隐于废墟阴影中。秦羽气息微促，心中却更沉。地火门不仅设下机械机关，竟还培育操控这等怪异毒虫，其手段之诡谲阴毒，远超寻常江湖门派。清漪殿地下，到底藏着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守护？
远处藕香斋的火光似乎小了些，救火的人声也渐远。但经此一扰，西苑守卫的警惕性必然提高，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先撤。”秦羽果断道。探查虽未深入核心，但已确认地下确有空间，且地火门经营已久，布置严密。那个圆孔入口或许才是更安全（或更关键）的路径，但需要找到正确开启方法。
四人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撤出清漪殿范围，钻过狗洞，隐入杂树林。确认安全后，秦羽低声道：“周平，明日你设法查两件事：一是宫中有无擅长驯养奇虫异兽的旧人，尤其是与西南边陲或前朝宫廷有关的；二是暗中寻访精通前朝机关秘锁的匠人，要绝对可靠，不问缘由，只请教开启类似圆孔锁具的可能方法。”
“属下明白。”周平记下。
“今夜之事，绝不可泄露半分。”
“是！”
回到东宫附近，天色已近黎明。秦羽换回常服，悄然潜入住处，仿佛从未离开。但怀中的黑盒、脑海中的虫群、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圆孔，都在提醒他，一个更加幽深诡秘的世界，正在他面前缓缓揭开一角。
而地火门匆匆撤离，是真的被火警惊扰，还是另有图谋？那场恰到好处的“藕香斋走水”，是否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秦羽推开窗，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但昨夜的黑暗与秘密，却如附骨之疽，缠绕不去。
他忽然想起，今日午后，陈镇邀他去府邸赴宴，庆贺乔迁之喜。这场宴会，恐怕也不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