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关的第七天,城墙多处坍塌。秦羽腿上的箭伤已经化脓,每一次挥刀都牵动剧痛,但他仍立在城头最前沿。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北狄发动了总攻。炼尸军在前,活人士兵在后,如黑色潮水拍击残破的关墙。
“火油告罄!”徐猛嘶吼。
“那就用滚石!”秦羽一剑斩断攀上城头的炼尸手臂,“用一切能用的东西!”
关内能拆的房屋都拆了,梁柱、磨盘、灶台石——所有重物都被推下城墙。但北狄人太多了,杀不尽。
东侧一段城墙轰然倒塌!数十北狄兵蜂拥而入!
“堵住缺口!”秦羽率亲卫杀去。混战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魏贤竟亲临前线,在一队护卫下登上破损的城头!
“秦国公,考虑得如何?”魏贤的声音穿透厮杀声,“手书换新可汗性命,这交易很划算。”
秦羽挥剑斩翻两名敌兵,喘着粗气:“我若说不呢?”
“那就城破人亡。”魏贤微笑,“你看,你的援军不会来了。”
秦羽心头一沉。算时日,赵睿所说的援军早该到了。
“陛下派出的援军,在途中‘遭遇山崩’。”魏贤悠然道,“当然,是老朽略施小计。现在,苍狼关是座孤城。”
正此时,西侧城墙又破一处!北狄骑兵开始涌入关内!
秦羽环顾四周,守军已不足三千,个个带伤。而关内,还有上万百姓……
他握剑的手在颤抖。
“老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魏贤从怀中取出半卷黄绢——正是先帝手书的后半部分,“杀了阿史那律,这手书归你。老朽还可下令退兵,保关内军民性命。”
秦羽看着魏贤手中的黄绢。那里面,可能藏着他身世的真相,也可能藏着婉清身世的真相。更重要的是,那可能意味着关内上万人的生机。
“如何杀他?”
“今夜子时,新可汗会在中军大帐宴请将领。”魏贤递过一个小瓷瓶,“将此药下入酒中,无色无味,半个时辰后发作。届时老朽会制造混乱,你可趁机脱身。”
秦羽接过瓷瓶,入手冰凉。
“我凭什么信你会退兵?”
“因为老朽要的是权,不是地。”魏贤意味深长,“阿史那律一死,北狄内乱,老朽才能掌权。而战事继续,对老朽没好处。”
远处传来百姓的哭喊声——北狄兵开始劫掠关内民居了。
秦羽咬牙:“好。”
“明智。”魏贤转身,“子时,老朽在营外接应。”
魏贤离去后,秦羽召集众将。他将瓷瓶放在桌上:“今夜,我要潜入北狄大营,刺杀新可汗。”
“国公不可!”众人齐声反对。
“这是唯一的机会。”秦羽看着他们,“但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若我天亮未归,你们便带百姓从密道撤退,放火烧关,决不能让炼尸军南下。”
“国公……”
“这是军令!”
众将含泪领命。
秦羽换上一身北狄兵服,将瓷瓶藏入怀中。出发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密道入口,陈小鱼等在那里:“国公,我带路。”
“你留下。”
“我对密道最熟。”少年坚持,“而且……我想为父亲赎罪。”
秦羽看着这少年眼中的决绝,最终点头。
两人潜入暗道。黑暗中,陈小鱼低声道:“国公,有件事我瞒了你……父亲死前还说,国师魏贤手里那份手书,并不完整。”
“什么意思?”
“真正完整的手书,被太后分成了三份。”陈小鱼说,“一份在金匮,一份在魏贤处,还有一份……在太后自己手中。三份合一,才是全部真相。”
秦羽心中一动。难怪魏贤只敢展示部分内容。
“父亲说,太后那份,藏在她寝宫地下密室,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开启。”陈小鱼继续道,“钥匙分别在太后、陛下和……公主手中。”
婉清也有钥匙?秦羽忽然想起婉清那枚玉珏——难道那就是钥匙之一?
说话间,已到出口。两人悄声钻出,正在北狄大营粮草区边缘。远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歌舞声。
“你在这里接应。”秦羽压低声音,“若情况不对,自己先走。”
“国公小心。”
秦羽混入巡逻队,悄然接近中军。新可汗阿史那律的大帐外守卫森严,但宴饮正酣,不时有侍从进出送酒。
他看准时机,打晕一名侍从,换上其服饰,端起酒盘低头入帐。
帐内酒气熏天,阿史那律坐于主位,左右各搂一名女奴。下方将领推杯换盏,已有七分醉意。
秦羽低头奉酒,趁人不备将瓷瓶中药粉撒入新可汗的酒壶。动作极快,无人察觉。
正要退出,忽听阿史那律开口:“今日破关在即,诸位畅饮!待拿下苍狼关,屠城三日,以祭父王在天之灵!”
众将欢呼。秦羽握紧托盘边缘,强压杀意。
退出大帐后,他躲到暗处等待。按照魏贤所说,药效需半个时辰。这期间,他必须藏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帐内喧闹声渐小,似有人醉倒。
突然,帐内传出惨叫!紧接着是兵刃相交声!
秦羽一惊——药效未到,怎么提前动手了?
他掀开帐帘一角窥视,只见帐内已乱作一团!阿史那律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持匕之人——竟是魏贤!
“有刺客!保护可汗!”北狄将领惊怒,围攻魏贤。
魏贤武功极高,连杀数人,但寡不敌众,渐落下风。他看见帐外的秦羽,忽然高呼:“秦国公!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这一喊,所有目光都投向秦羽!
中计了!魏贤故意提前动手,嫁祸于他!
秦羽急退,但已被包围。他拔剑应战,剑光如虹,瞬间斩杀三人。但更多北狄兵涌来。
混乱中,魏贤趁机突围,临走前将一物掷向秦羽:“接着!”
秦羽下意识接住——是那半卷黄绢!而魏贤已消失在夜色中。
“杀了他!为可汗报仇!”北狄将领红了眼。
秦羽且战且退,背靠粮草车。箭矢如雨,他左肩中箭,仍奋力拼杀。
就在此时,营外忽然传来震天喊杀声!一队骑兵冲破营门,直杀而来!为首者银甲白袍,长剑如雪——
竟是婉清!
“秦羽!”婉清纵马冲来,连挑数名敌兵,“上马!”
秦羽跃上马背,婉清调转马头疾驰。身后追兵如潮。
“你怎么来了?!”秦羽又惊又怒。
“皇兄派我送援军。”婉清紧握缰绳,“但路上遇袭,我分兵两路,自己带轻骑先到。刚到关外就听说你潜入敌营……”
“胡闹!”
“我若不来,你就死了!”婉清声音发颤。
冲出大营,陈小鱼在密道口接应。三人刚入暗道,追兵已至,开始挖掘入口。
“快走!”
暗道内急促奔行。后方传来坍塌声——北狄兵在炸毁通道!
一块巨石砸落,婉清的马惊嘶扬蹄,将她甩下!秦羽扑身接住,两人滚倒在地。
陈小鱼急道:“前面有岔路,左边通关内,右边是死路!追兵快到了,必须分开走!”
“你带公主走左边。”秦羽将婉清推给陈小鱼,“我引开他们。”
“不行!”婉清抓住他,“一起走!”
“听话!”秦羽厉声道,“你是公主,不能有事!”
“你若死了,我做这公主有何意义?!”婉清泪如雨下。
秦羽心头剧震。他看着她的眼睛,最终妥协:“好,一起。”
三人奔入左边岔路。但没跑多远,前方竟也传来脚步声——有伏兵!
前后夹击!
秦羽护住婉清,握紧剑柄。暗道狭窄,最多容两人并行,这是唯一的机会。
“陈小鱼,护好公主。”他低声道,“我开路,你们跟紧。”
挥剑前冲!剑光所过,血花飞溅。但伏兵太多,秦羽连中两刀,脚步踉跄。
婉清忽然从他身边冲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弩,连发三箭,箭箭封喉!
“你……”
“我说过,我也能战。”婉清与他背靠背,“秦羽哥哥,这次我们一起杀出去。”
两人并肩作战,竟杀出一条血路。陈小鱼紧随其后,捡起敌兵刀剑,也斩倒数人。
终于看见前方光亮——是出口!
冲出暗道,竟是关内一处废弃民宅。外面喊杀震天,但不再是攻城的声音,而是……援军到了!
徐猛率军杀回,关内北狄兵正被清剿。
“国公!公主!”徐猛惊喜,“援军到了!是苏月娥将军率三万边军赶到,正在关外与北狄主力交战!”
秦羽松口气,但伤重难支,单膝跪地。婉清扶住他,急召军医。
清理伤口时,秦羽才想起怀中黄绢。他取出展开,在火光下细读。
黄绢上字迹确为先帝御笔:
“……朕与林氏有情,诞下一子,取名羽。然林氏早逝,朕为保羽儿性命,托付秦安抚养。此事唯太后知晓。太后所生实为双胎,一女婉清,一子早夭。婉清与秦羽并无血缘,然为护皇室颜面,太后认婉清为养女,朕认秦羽为外甥。此秘若泄,恐动摇国本,故分藏三处,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合一示人……”
后面内容被烧毁了,边缘焦黑,似被刻意毁去。
秦羽怔怔看着。原来……他和婉清不是兄妹。先帝与太后各自有秘密,却阴差阳错,让他们以为彼此是血脉至亲。
婉清凑过来看,也呆住了。
“这……这是真的吗?”她声音颤抖。
“魏贤只给了半卷,必有隐瞒。”秦羽收起黄绢,“但至少……我们不是兄妹。”
婉清泪流满面,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忽然扑进秦羽怀中,紧紧抱住他。秦羽僵了僵,终于抬手,轻抚她的背。
这时,苏月娥浑身浴血入内:“国公,公主!北狄退兵了!新可汗一死,各部内乱,已开始撤军!”
众将欢呼。但秦羽心中不安——太顺利了。魏贤去哪了?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三日后,北狄大军完全撤出边境。苍狼关开始重建。
秦羽伤重需休养,婉清留下照料。夜深时,两人在城头看星空。
“回京后,我会向皇兄说明一切。”婉清靠在他肩头,“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秦羽沉默良久,终于道:“好。”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顾虑。
但就在这时,亲卫急报:“国公!陈小鱼中毒昏迷!他留了字条,说……说魏贤在太后寝宫!”
秦羽和婉清同时色变。
魏贤的目标,是太后手中那份手书!他要三份合一,公之于众!
“备马!回京!”秦羽起身,伤处剧痛也顾不得了。
婉清拉住他:“你的伤……”
“必须阻止他。”秦羽看着她,“若三份手书合一,真相公开,皇室威信扫地,朝局必乱。届时北狄若再攻……”
他没有说完,但婉清明白。
夜色中,快马出关。
京城方向,暗流涌动。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