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深处日华悠,圣意如澜暗涌流。
异姓封衔惊旧序,宫墙暗影惹凝愁。
二人行至中堂,便见太监王进宝率领数名小太监立于中堂之内。
王进宝见福康安父子匆匆赶来,脸上堆起笑意:
“圣上听闻二公子身体好转,心中大喜,特命咱家前来传口谕。”
福康安拱手一礼:“有劳公公。”
王进宝神色一肃,高声道:“皇上口谕!”
福康安和王拓齐齐跪地,齐呼:“奴才恭请圣安!”
王进宝正色道:“圣躬安。”
接着朗声道:“福康安明日早朝见朕,景铄在府中安心休养,武艺之事不必心急。小皮猴儿若是再顽皮,朕可要打他屁股!三日后身体康健,入宫面圣。”
二人齐声道:“谢主隆恩!”
口谕宣毕,王进宝忙上前搀扶:
“二公子快快请起,圣上对您可真是关怀备至。原本圣上想即刻宣您入宫,是咱家拦了一遭,就怕您身上带着病气冲撞了圣驾,您可别往心里去!”说罢,他压低声音转向福康安,
“爵爷,出宫前皇上会同礼部尚书、和大人,已将您平台湾的赏赐定下来了。”
福康安神色谦逊:“此番得胜,全赖圣上英明调度,将士们作战英勇,卑职不过是传达圣意罢了。”
言罢,他不着痕迹地将一张银票塞入王进宝手中,低声道:
“公公稍候,卑职有份密折,还请您转呈陛下。”
随即疾步走向书房,片刻后捧出一只嵌着铜锁的紫檀木盒,郑重道:“此折,请公公务必转交圣上。明日早朝,卑职自会向圣上请罪。这几日因幼子落水,心绪不宁,耽误了不少政务。”
王进宝接过木盒,连道“好说”,又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福康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身对王拓道:
“明日早朝,为父须得面圣。你今日所谈之事,我要与明轩仔细商议。你先回房歇息吧。”
言毕,未待王拓回应,便负手洒然往书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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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中檀香袅袅,乾隆帝身着明黄龙袍,在御书案后专注翻阅奏折。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王进宝躬身轻唤:
“奴才王进宝,给万岁爷复旨。”
“进来。”乾隆头也未抬,指尖摩挲着奏折边缘。王进宝疾步而入,跪地禀道:
“回万岁爷,福康安接旨时千恩万谢,二公子王拓面色已大好。听闻您说要打‘小皮猴儿’屁股,那孩子吓得直捂屁股,模样可笑极了!”
乾隆闻言,手中朱笔一顿,大笑出声:“好!病好了就好!”
王进宝跟着赔笑几声,忙从袖中掏出紫檀木盒:“万岁爷,福康安还有份密折呈递。”
密折展开,洋洋洒洒数千言。乾隆逐行读去,先是见福康安言辞恳切地请罪,诉说因两子一瘫一病,自己无心政务的焦灼;又读到张天师批命,王拓因小女道身上香气,打喷嚏而苏醒的奇事,不禁挑眉轻笑。
待看到“小儿八岁便盯着天师爱女瞧个不停,直说人家身上香气好闻”时,乾隆点了点纸面,摇头笑道:
“小小年岁便懂得怜香惜玉,倒有几分趣儿。”
再往下,密折语气转为郑重又带着难掩的骄傲。福康安细细禀明与儿子长谈的内容,称王拓虽年幼,却对西洋诸国动态极为熟稔:
“小儿言道,英吉利已占据天竺,凭借坚船利炮广修港口;法兰西与荷兰则在南洋诸国纷争不断,暹罗、爪哇一带屡起战端。诸国皆以火器战船为倚仗,争夺海外疆土,其势汹汹。尤为要紧者,景铄分析廓尔喀一带局势诡谲,恐生边患,嘱臣务必奏明圣上。”
福康安在文中数次赞叹儿子见解独到,又不忘叩谢皇恩:
“若非圣上多年教诲,景铄安能如此聪慧!奴才改日当单独面圣,详述廓尔喀之事的详细始末,以供圣裁。”
乾隆看着满纸对晚辈的夸赞,唇角笑意未散,眼中却泛起思忖之色。密折提及的廓尔喀隐患,确如福康安所言,不可不察。
“王进宝,”乾隆合上密折,“去取西藏舆图来。着理藩院速查相关文书,再传纪晓岚、和珅即刻携舆图来养心殿见朕。”
王进宝领命而去,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芯爆响,映得乾隆面上神情愈发凝重。
一炷香后,纪晓岚、和珅与理藩院官员怀抱舆图疾步入殿。殿内烛火映得舆图上山河蜿蜒,乾隆指了指案头密折,沉声道:
“西方英吉利、法兰西、荷兰三国,在舆图上是何方位?如今又是何情势?你们谁来讲讲。”
理藩院官员躬着身子,指尖在舆图上反复游移,额头沁出细汗:“回皇上,这舆图所绘,最远只至暹罗、爪哇一带,西洋诸国并未详录……”
和珅垂眸不语,他虽暗中与西洋商人有生意往来,却只知货物辗转路径,对诸国确切位置茫然无知,攥着朝服的手微微发紧。
纪晓岚整了整官袍,出列朗声道:“臣曾翻阅典籍,这荷兰昔年称‘红毛番’,明时强占台湾,后被郑成功驱逐。如今多在南洋诸岛与东瀛通商,与我朝亦有丝绸瓷器贸易。”顿了顿接着道:
“至于英吉利,臣记得康熙年间,有‘英圭黎’遣使入藏,因礼仪之争未能面圣;法兰西则在蒙元时便有教士东来,曾谒见蒙哥大汗,只是路途遥远,往来终究寥寥。”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舆图轴木在烛火下轻响。
乾隆盯着舆图上空白的西海之地,眉头越皱越紧:
“堂堂天朝上国,竟对海外诸邦如此生疏!理藩院即刻派人详查,务要将英吉利、法兰西的疆域、风俗查明,不得遗漏。”顿了顿接着道:
“和珅你督办此事。下去吧!”
“嗻,奴才(臣等)告退。”几人后退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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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更鼓初响,王拓房中却依旧烛火通明。
洗漱罢,他望着念桃与碧蕊忙碌的身影。碧蕊正将裹着锦缎的汤婆子塞进被褥,念桃则在隔间的软榻上铺展靛蓝绸被,银红穗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二爷,”碧蕊取走凉透的汤婆子,眼波流转,“今夜念桃在榻上守夜,奴婢给您伴宿。”
王拓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茶汤险些泼出:“伴宿不必!你们回房歇着就好。”
两个丫鬟顿时笑作一团。碧蕊用帕子掩住红唇,月牙眼里盛满笑意:
“二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暖床伴宿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您落水前,不都是我和念桃轮流伺候?怎生大病一场,倒生分起来了?”
王拓慌忙摆手,耳尖泛红:“姐姐们莫要误会!我……我自己能睡。守夜、伴宿就不必了!”
“使不得!”
念桃板起脸,“二爷身边怎能无人照料?我俩须得留一个守着。”
王拓无奈,只得指了指念桃:“那……那就念桃姐姐在小榻上睡吧。”
碧蕊闻言,也不忸怩,三两下解开藕荷色外衫,露出月白色中衣,不等王拓阻拦,便钻进被窝。
约莫半柱香时间,她只露出红扑扑的脸蛋,青丝散在枕上,眼波盈盈:
“被窝暖和了,二爷快些上来。”说着披了外衫起身,又仔细掖了掖被褥边角,这才福了福身:
“二爷安寝,明早奴婢再来伺候梳洗。”语毕,娉娉袅袅的行了出去。
王拓褪去外袍,钻入被褥。
念桃掩上房门,伸手吹熄烛火,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余月光。
被褥间如兰似麝的香气氤氲。碧蕊身上的少女幽香混着木兰味,甜甜腻腻的直往鼻中钻。
王拓感受着尚带少女余温被褥,恍惚间,前世孑然一身的记忆与此刻的旖旎交织,在思绪翻涌间,终是渐渐沉入了梦乡。